无夏有些迷茫,“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吧。我觉得我是身在其中,可是却一点欢喜的感觉也没有,反倒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那,你所说的那个男子,他长的什么样子?”
无夏摇摇头,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看是看见了,可醒来后,转眼就淡忘了。只依稀觉得,那人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早喻不再说话,把夜里两次的梦境,大致内容,都向无夏说了,无夏点着头道:“没错,这应该是流云尼玛成为金城公主侍女的过程,我倒是不知道流云尼玛的祖母原来是汉人。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尺带珠丹选她作金城公主的侍女,原来是有这层渊源。”
说完,她又有些疑惑的看着早喻:“你说,我的梦境会不会也是‘当年’的情形再先呢?”
早喻此时心情已恢复平静,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还不知道是我们的想象呢,还是真有这些事发生过。”
正说话间,边巴也敲门进来,听两人说了夜里的梦境,说道:“没错,流云尼玛的祖母的确是随文成公主进藏的侍女。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无夏将信将疑,“这你也知道?”
“那当然,喇尔扎措族至今仍生活在当惹雍湖畔,流云尼玛被选为王后的侍女,这是多大的荣耀?族里的老人都会向外面去的人讲这个故事的。”
“可是流云尼玛不是因为和西亚尔有瓜葛而被处死了吗?有了这样的事,还会有人认为她给族人带来荣耀了吗?”
边巴一听笑了,“你别忘了西亚尔也曾是达尔果山的山神,就算他是恶魔,喇尔扎措的人还是要护短呀。”
无夏道:“这么说早喻的梦是真的了,那她梦中的人和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边巴道:“有可能,毕竟这些是早喻以前也无从了解,就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流云尼玛的身世她也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早喻怔怔看着边巴,看着他脸上豪爽的笑意,心头一篇迷茫,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那么我所梦见的那婚礼的场面是怎么回事呢?”无夏满心疑惑。
边巴沉思了半天,理不出头绪,只能歉然的笑:“你的那个梦太模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如你所说,我是流云尼玛的转世,为什么早喻反倒在梦中清晰的看到发生的事,我的梦却如同个了一层纱?究竟,我和流云尼玛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时久久没有出声的早喻回过神来,问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带着贡觉玛之歌?”
无夏一怔,问道:“难道是因为贡觉玛之歌?因为我带了它,所以反到受了影响?”
早喻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有可能,也许这贡觉玛之歌一直在传达某种信息,你带着它,为这种信息所干扰,就象无线电波互相干扰的原理一样,无法看清事情的经过。”她用词很谨慎,把梦境说成是看清事情的经过,因为她一直对于通过梦境获得信息,也就是托梦的说法,不敢苟同。可现在的事情实在没办法解释,本来,在这个神秘的高原,要解释任何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自从入藏以来,时轻时重的高原反应始终困扰着早喻,她总觉得脑袋涨涨的,似乎一直处于清醒与梦幻之间。
其实早喻很不喜欢这种情形,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好像被人强行占领了一半,好像自己变成了一种信息的载体,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看起来,她所梦到的,本应该是无夏知道的,毕竟,无夏被认定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大概是因为无夏的思维被贡觉玛之歌所影响,无法感知那些事情,才由她来转达吧。
可这一切和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若在一个星期之前,早喻可以肯定的说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所需要作的就是帮助无夏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现在,因为师傅卷进来了,就算师傅重生,亲口对她说与她无关,早喻也不会相信。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当初看起来十分偶然的事情,必将改变自己的一生。然而对于将要来的转变,早喻在茫然之余,居然有些期待。
无夏又和边巴讨论了些什么,早喻没注意听。直到无夏把一张纸递到她眼前,早喻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她接过纸来看。
“我总结的流云尼玛的事情。大致应该是这样了,差不多都明白了,余下的,去达宗贡桑寺看看就知道了。接下来,我们就该把注意力转向西亚尔了。”无夏向早喻细细解释自己写的东西,“流云尼玛是文成公主侍女的后代,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估计对于汉人的事情也十分熟悉,因此尺带珠丹选她为金城公主的侍女,也算是为金城公主好。金城公主似乎十分喜欢她,爱屋及乌,尺带珠丹也对她另眼相待,将她嫁给了最受宠信的大臣桑杰扎措,西亚尔和流云尼玛都从文部来,说不定早就有什么渊源,不知为什么,流云尼玛从西亚尔那里得到了这串贡觉玛之歌。传说流云尼玛把灵魂卖给他,我不是很信,但也有可能吧。桑杰扎措当然生气,一告诉尺带珠丹,这位赞普自然也饶不了流云尼玛,所以就把她给杀了。”
早喻脑中突然灵光闪过,看向无夏:“你说的那婚礼,会不会是流云尼玛与桑杰扎措的婚礼?”
无夏一怔,轻呼:“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是那样,梦中的我会不会就是流云尼玛?可是,我当时心中为什么一点新嫁娘的欢喜都没有,反倒是……”她偏头想了想,“反倒是苍茫淡漠,事不关己。”
早喻轻声道:“或者,这婚事本就不是她愿意的。”
无夏疑惑:“那也应该有伤心,无奈的感觉呀。”
早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唯有转向边巴:“边巴,你有什么意见?”却发现边巴根本没有听她们两人的讨论,专心致志在研究那张图表。
无夏一把抢下图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边巴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位流云尼玛似乎很有意思,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早喻目不转睛看着他。
边巴细细想了一下,道:“从小,我家的老人就总是给我们这些小孩讲西亚尔的故事。里边当然也提到了流云尼玛。就象吉玛说的,流云尼玛,她是魔鬼的代言人。她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西亚尔,并且背叛了她的丈夫桑杰扎措,这是最不可原谅的地方。”
早喻的眉心渐渐聚拢。
边巴假装看不到,继续说:“桑杰扎措,是尺带珠丹最为倚重的大臣,他是念青唐古拉亲自选中的祭祀官,那是一种光耀先祖的荣誉。流云尼玛只是一名侍女,即便她是头人的女儿,即便金成公主对她宠爱有加,能嫁给桑杰扎措也是天大的恩宠。不但是为了她自己,也使她的族人得到了众人尊敬。可是她却背叛了她的丈夫,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自己丈夫的对头。从小,我的印象中,流云尼玛就是个鬼迷心窍,忘恩负义的女人。”
无夏已经忍无可忍,打断边巴的话头:“边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嫁给桑杰扎措就是天大的恩宠了?如果不相爱,就是嫁给赞普本人也没有意义啊。”
边巴轻轻笑了,他深深看着无夏,道:“那是你的想法,要知道,在那时,能和桑杰扎措攀上亲,是吐蕃王朝多少王宫贵臣的心思,偏偏他就娶了没有背景的流云尼玛。明明是流云尼玛高攀,她还要背叛自己的丈夫,真是不是好歹。你先别急,”他看见无夏一瞪眼,知道她对自己所说大为不满,连忙道:“我说那些,都是从小老人们说的。不是我的意思。”
无夏沉住气,道:“好,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边巴目光微沉了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就想,如果你真是流云尼玛的转世的话,你身上多少会有些她的影子。如果流云尼玛有一丝一毫像你,那她必不像传说中所说,会和恶魔有任何联系,她一定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子。”
这是在绕着圈子赞美无夏,聪敏如她,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乍然间听见这样的话,无夏不由粉面飞霞,做不得声。当下气氛有些微妙。
早喻打破沉默,不疾不徐问道:“边巴,你说,为什么流云尼玛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做,偏偏要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西亚尔?”
边巴一怔,答道:“众所周知,流云尼玛一自己的灵魂换取了红石头魔石。”
“那么,流云尼玛要贡觉玛之歌干什么?”早喻就是不肯称贡觉玛之歌为红石头魔石。
“因为红石头魔石可以控制别人的灵魂。”
“我是问,”早喻抚着眉心,叹着气问,“流云尼玛要控制别人的灵魂干什么?”
“这……”多少年来的传说,边巴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呀,她上有公主做靠山,下有丈夫宠爱,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去做,要什么劳什子灵魂干什么?”无夏也忍不住发问。
边巴一时答不上来,心中也觉迷惑,不由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背后的故事’?”
早喻想了想道:“流云尼玛和西亚尔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很重要,因为贡觉玛之歌他们俩都曾拥有过,还有就是桑杰扎措和尺带珠丹到底为什么要杀流云尼玛,流云尼玛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非死不可的事?如果真的做了,他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杀了她,而是假借祭神的名义把她送上祭台?”
边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倒知道,因为西亚尔是恶魔,流云尼玛和他有了关联,就被看作是恶魔的代言人,既然如此,当然要除魔了。流云尼玛祭的是念青唐古拉神,据说是念青唐古拉神下令将她送上祭台的。”
早喻突然说道:“不是这样的!”
无夏与边巴十分奇怪,问道:“不是怎样的?”
早喻摇了摇头,有些迷乱,“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相。”
无夏与边巴互相看了一眼,十分无奈,道:“那怎么办?”
早喻捧住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找出真相。”
无夏摊摊手:“怎么找?”
早喻抬眼看向二人,“照原计划,先去达宗贡桑寺,再去当喇尔扎措。我相信,只有那里才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