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洗洗脸早点歇着吧,明个儿一早,我们就要起来赶火车了。”小环站在一边,双手不停的搓着。
小环进府也就几年的时间,家里因为没钱,就将她卖给了于府做丫头,现在估计家里人早就不知道去那里逃难去了。于老爷虽然也要给小环钱让她去逃难去,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又能去哪呢?
“小环,你知道这个发簪是谁送我的吗?”于露笙没动身子,只是看着手里的那根玉簪被灯罩下的火光照的有点金色的暖意,可是握在手里,还是那样的凉。
“小姐,我说些不该说的,过去的事儿该忘了就都忘了吧,毕竟现在时局不同了,再说了,陆少每次来府里都给小姐您带那么多的好东西,可您却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首饰衣服是您没见过的啊,但是您又何必再纠缠过去的事儿呢?小环我什么都不懂,现在这年头,吃饱了,穿暖了,有个安稳的地方可以睡觉生活,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小环的手指上似乎有了冻疮,搓热了,就痒了,她用一只小手指在上面不停的挠着。
“也许你说的对。”于露笙将玉兰簪重新插到了发间,然后站起了身子,看到了小环冻红的手,指了指梳妆台旁边的匣子:“那里面有盒羊脂膏,对冻疮挺管用的,你拿去吧。”
“谢谢小姐。”
小环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听到主子这样的恩赐,立马颠颠的跑到匣子里,找到了赏赐下来的东西。
于露笙叹了一口气,走到洗脸架旁边,伸手将冰冷的手放在热乎乎的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放进水里。
等到于露笙洗好脸的时候,看着小环还在折腾她那双手,嘴角也微微牵起了一丝弧度。
或许她说的没错,现在时局不同了,又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去儿女情长,能保命,有个吃穿不愁的地方,就已经是万万岁了。
晚上的风特别的大,屋里生了炉子,但是还是不够暖,刘嬷嬷又给于露笙弄了两个汤婆子,大的放在脚边,小的放在手里握着。
手里的汤婆子捂得手心都出汗了,可是于露笙还是觉得冷,心里冻得慌。
就像是外面彻夜刮个不停的北风,跟随至而来的雪花一样,浩浩荡荡的大军埋没了地上的一切。
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落在地上,伴随着那些风雪,一起跌进黑夜。
于露笙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刘嬷嬷端着早餐推开门进来,一看到穿着白色长裙坐在梳妆台前面发呆的于露笙,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莫非是生病了?”
一张小脸苍白的就跟纸一样,眼睛里的红血丝多的吓人,眼脸都是肿肿的,整个人一下子憔悴的跟要撒手人寰一样。
“嬷嬷,我没事儿,昨晚风太大,我只是没睡好,你帮我梳头吧。”
于露笙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转身递到了嬷嬷手里,然后又转身面对着梳妆台,拿起上面的胭脂水粉开始上妆。
刘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只是叹息,小姐在这个地儿生活了十五年,从来都没有出去过,这下子不仅要远嫁,而且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能不伤心么。
头发梳好了,于露笙还是一如既往的将那根玉兰簪插在发间,似乎显得太过素净了一些。
“小姐,要不我再给你戴些珠花?哪有小姑娘不喜欢花俏的,你这样倒弄的有点像是丧偶的寡妇……”嬷嬷知道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一下子就捂住了嘴。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再说了,戴的东西再多,弄的再好看,又是要给谁看呢?”于露笙只是用点脂粉掩盖了脸上的苍白,在脸颊轻轻的挡了点胭脂,还好,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糟糕,只是眼里的红血丝还是那么的明了。
于露笙起身走到了桌子前面,她吃的不多,只是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小碗粥就说饱了,刘嬷嬷还准备劝说一下,但是于府的管家却站在门口说:“小姐,车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刘嬷嬷不再说什么,安排人将准备好的行李全部都拿了出去,一时之间,倒显得忙忙碌碌。
于露笙没动身子,只是坐在凳子上看着敞开的门外,昨个儿晚上落在庭前的雪,白花花的一片,却被踩上了几个黑乎乎的脚印,怪难看。
过了没多久,东西就全部都搬上了车,刘嬷嬷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全部都放进了一个轻便的箱子里,上了锁之后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管家,管家立马转身就走了出去。
“笙儿,不早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刘嬷嬷站在于露笙身边弯下了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的说,只是那声音带着一种颤动,就像是被积雪压抑了太久的树枝,终究还是覆不了沉重。
“走吧。”
刘嬷嬷拿起搁在躺椅上的狐裘披风,替于露笙穿好。
小环手上挂着一个花布的包袱,站在门前一边跺着脚,一边搓搓手摸着耳朵。
“小姐。”
小环跟刘嬷嬷两个人扶着于露笙,生怕她摔跤。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前天还好好的,昨个儿晚上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笙儿,走慢点,小心地上雪滑。”
地上的雪早就被踩上了乱七八糟的脚印,估计是厨房里伙夫将烧完的煤渣子填在矮处防积水,可是路过的人鞋底儿上粘上了黑灰渣子,走在雪里,就到处都带着黑灰。
七弯八拐的走到大堂,原本于露笙以为会在这里跟爹爹道别,但是那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挂在屋檐下面的灯在北风中不停的晃着,只怕不久也会落下来。
“笙儿,别难过了,走吧。”
墙角的一棵梧桐树折了好几枝,落在干净的雪上,似乎树心已经空了,难怪经不起这样冬天的折腾。
三个人踩着院子里的雪,一步步的朝着大门走去,门口站着管家跟几个下人,到了最后,连送别的人也都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