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朝她龇牙努嘴做了个鬼脸,咧嘴一笑,朝二叔家眨了眨眼。桑婉不由勾唇,难怪!柳芽定是将方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跟大嫂说了,大嫂听见二叔二婶吃瘪,而且这个瘪还是自己给他们的,心中哪能不痛快!
怪道对她也笑得喜滋滋的。
方氏轻描淡写的笑笑:“没事了,算不得什么!姑奶奶和姑爷饿了吧,我这就把整鸡煮一煮、把鱼炸一炸,香烛都是现成的,等会儿便祭公公婆婆,然后咱们炒菜好吃饭!”
“哎,又给嫂子添麻烦了!嫂子叫我婉娘就好,姑奶奶听着怪别扭的!”桑婉笑着答应,又叫柳芽去厨房帮忙。
方氏笑笑“哎”了一声,瞟了一眼柳芽身上的衣裳,忙摆手道:“罢了罢了,厨房里又是灰、又是火星子乱窜的,没的糟蹋了她这身新衣裳!我和徐妈去就好了!”又朝柳芽瞪了一眼笑骂道:“你这丫头倒有几分福气,也配穿这样的衣裳了!好好伺候你们小姐,若敢干出背主的事来,我可不管你在哪儿照样打上门去的!”
“舅奶奶放心!柳芽不听谁的也不敢不听您的呀!”柳芽笑嘻嘻的说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氏又啐了柳芽一口,笑骂道:“小丫头胆儿倒大了敢顶嘴了!”说毕仔细叮嘱了两个孩子几句,“不许打架!”、“别把姑姑的衣裳蹭脏了!”等语,便叫着徐妈妈去了。
方氏利索的整治好了祭品,一行人来到放置牌位的厢房,将小木桌摆上,将整鸡、整鱼和一大块割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摆好,又摆上两碗米饭、两双筷子、三个酒杯,旁边搁着一壶米酒,方氏便拉着儿子女儿退了出去。
桑弘将蜡烛点燃,双手奉着三炷香朝父母亲的牌位弯腰深深的拜了下去,然后郑重的向父母禀告妹妹已经顺顺利利嫁入时家,姑爷人很好,对妹妹很照顾,请爹娘放心等,将三炷香小心的插入香炉中,退避几步站在一旁,示意桑婉和时凤举上前上香祭拜。
桑婉听大哥那一番话不禁无语,眼角朝时凤举飞快斜了一眼,不懂大哥从哪里看出来他对自己很照顾?
上了香、磕了头,添过三道酒水,桑弘便唤方氏进来收拾,兄妹俩将钱纸在牌位前的火盆里烧了,洒了几滴酒水,又让时凤举也烧了几张,祭拜便算完成了。
“婉娘,凤举,咱们到二叔那边坐坐吧,中午请二叔二婶一起过来吃顿饭,然后你们就回去吧!这儿离青州也不近呢,早点回去我也好放心!”出了厢房,桑弘便说道。
桑婉点点头,笑道:“大哥和大郎且等等,我收拾收拾就来!”去二叔家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新媳妇的回门礼是在新娘子进门前早就准备妥了的,至于怎么细分,却是新媳妇娘家自己的事。桑婉心中有数,昨日已经大体分配好了,只不过这时候告诉方氏一声会更加好些。
桑婉想着便进了厨房,将方氏拉到一旁小声笑道:“大嫂,我们这会去二叔那里坐坐,一会儿请二叔二婶一起过来吃饭。你说我带两匹绉纱、两匹十锦宁绸、一对金钗、一对金耳环给二婶,两坛梨花白、两匹团纹宁绸给二叔,堂姐和堂妹各是衣料两匹、金镯子一对、时下堆纱绢花两对,再有金华火腿两只、银耳两斤、燕窝一斤,封银子一百两,可妥当?”
方氏朝竖着耳朵听的徐妈妈瞟了一眼,冷笑道:“你倒财大气粗,还给他们这么多东西!要我说呀,扔十两银子过去他们也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这种长辈,也就你还记着他们!我说这嫁了人,你可不能再滥做好人,记恩不记仇!不然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桑婉心中一暖,温言笑道:“我知道大嫂是为我好,我记住大嫂的话了!毕竟他们是长辈,面子上的礼数——”
“我就白说一句!”方氏摆摆手打断她,叹气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去吧去吧!横竖如今你也不差这点东西,就当掉地上叫人白捡去了!”
桑婉抿唇一笑,凑近方氏悄声笑道:“大嫂放心,好东西我都给大嫂和大哥留着呢,二哥那一份也是!没的便宜了外人!”
“鬼丫头,才刚嫁了人心眼儿倒不少了!不过看你这样我和你哥也就放心了!”方氏闻言瞪她一眼笑骂道,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桑婉嘻嘻一笑,心中温暖,同方氏辞了去了。
二房那边,桑平凉和李氏打发大女儿不知到门口张望了几回,李氏等得不耐烦,将大女儿骂了无数句。
李氏是桑平凉的继室,大女儿桑柔乃桑平凉前妻所出,比桑婉大三岁,却连人家也还没许,李氏借口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实则安着什么心思她和桑柔都清楚。桑柔心中恼火却无可奈何。
“来了来了!堂妹和堂妹夫、大堂哥来了!”终于看到他们一行光鲜亮丽的过来,柳芽和两名穿着体面的妈妈手里捧着拎着大包小包,桑柔顿时也欢喜起来,忙忙跑回屋去报信。
桑平凉和李氏忙都站了起来,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相互看了看有无不妥。李氏上前一指头用力戳在桑柔额头上,啐她一口道:“什么堂妹、堂妹夫?没规没距!那是时家的大少爷、大奶奶!你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堂妹堂妹夫是你叫的吗?瞧你这上不得台盘的傻样,还不快躲回你房间去,少出来丢人现眼!”
桑柔下意识委屈的朝父亲望了一眼,目光轻移落在异母妹妹桑艳的身上。
桑平凉不由自主跟着大女儿的目光向小女儿看去。只见桑艳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插戴着漂亮的绢花和嵌松石碎玉的银簪,穿着水红菊花刺绣对襟长褙子、粉红新裙子,窄窄的绣着海棠花瓣的银蓝新绣鞋,打扮得比过年还要隆重。而桑柔呢,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破旧的鞋子上沾满污渍泥屑,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随便一束,缩肩拱背,畏畏缩缩,怎么看怎么入不了眼。
“你怎么搞的!不知今天家里要来贵客吗?”桑平凉皱眉,不悦的瞪着李氏。
李氏心下暗恨,口内却大声叫起屈来,“哎哟当家的,你说什么的!阿艳有的她哪一样没有?昨儿我就说了,今儿家里要来贵客,让她们姐妹俩好好打扮打扮,把最得体的衣裳穿上了,省得丢当家你的脸、丢咱们家的脸!这死丫头偏不听我的,偏要穿这一身,我能怎么着呐!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老娘伺候她穿衣裳不成!你当你们桑家个个都是阿婉的命呐!”
说着李氏恨恨瞪了桑柔一眼。
桑平凉一听细想,果然不错,昨晚晚饭后妻子的确是当着他的面这么吩咐两个女儿的,并没有背着桑柔说。
这一项桑平凉不禁又气起来,皱眉向桑柔呵斥道:“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也不懂事!你故意穿成这样是想折你爹我的脸面是不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你房间去!”
桑柔握了握手,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到底不敢同父亲顶撞,委委屈屈答应一声,扭身去了。
桑柔心中忿恨不已,今儿一大早,又要劈柴、又要清理猪圈、又要整理菜园、还要在厨房忙活,李氏就没让她有半刻闲着的时候。她是有一套新衣裳,可干着这些活的时候能穿着吗?弄脏了、坏了她自己心疼,还会挨李氏骂败家!等她在爹跟前再告上一状,往后自己还想要新衣裳穿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桑柔走开的时候,听到李氏喜滋滋的吩咐妹妹桑艳:“听清楚了吗?等下记得斟茶端给给你堂妹和堂妹夫,记得要懂礼,要叫人!”
桑柔咬咬牙,心中更恨。
“二叔、二婶在家吗?”说话间,桑弘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呢、在呢!”桑平凉和李氏连忙答应一声,喜滋滋的笑得跟朵花似的。
夫妻俩手忙脚乱的连忙迎出去,李氏忽然将桑平凉一拽,挑眉压低嗓音道:“怎么阿弘也来了?”
“来了就来了!”桑平凉不耐烦。
李氏“切”的一声,不满嘀咕道:“阿婉又不是不认得路,用得着他跟来做什么!可惜了咱们的好茶!”
“妇人之见!”桑平凉瞪她一眼,“快走,别说了!”
“阿婉、侄女婿,呵呵!快请快请!等着你们呢!呵呵!”桑平凉连连拱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殷殷招呼,口内叫着阿婉、侄女婿,那双眼睛却仿佛黏在时凤举身上挪也挪不开,看到柳芽和两名媳妇拎着的满满当当的礼物更是心里乐开了花,简直不知该怎么奉承时凤举了。
李氏也是两眼放光,旧日恩怨被她自动忽略,亲亲热热的握着桑婉的手,啧啧赞道:“我们阿婉就是个有福的,瞧这通身的气派打扮,跟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一样!看到你如今这样,二婶也放心了!好孩子,不枉打小二婶疼你一场!来,来,快进屋坐!咱们娘俩好好的说说话,二婶还有好多话要细细同你说呢!可怜见的,你娘去得早,除了二婶,谁同你说知心话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