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炎两人回到龙颜殿,各自沐浴梳洗后,两人和衣而睡,同床却异梦。
“炎。我的右手还是没有知觉。”
“没关系。”龙炎亲吻她的发丝:“你已经不需要再拿刀厮杀。左手已足以。”
木经年沉默一会,再次开口:“炎。那晚……”
“恩?”
“没事。我困了。”
那晚,他掐着她的脖子是真的。他强制她吃下玉佩的碎末是真的。他宠爱别的女子也是真的。更甚至于,他斩断她的一切,是为了巩固他的江山,也是真的。
如今的天下。他已经不需要她了。
木经年病了。无论上官左怎么医治,都不行。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整日跪在外面候着。木经年不时昏睡就是吐血咳嗽。
夏末秋至,院子里的花凋零了。木经年瞥了眼地上的几片落叶。被下朝的龙炎看到,乱棍打死了几个宫女。从此之后,只要木经年视线落到的地方,再没有出现过一片落叶。
渐渐地,木经年脸色越来越苍白,咳血更加厉害了。急的龙炎杖杀两名太医和无数的宫女太监。
“皇上。”御书房内,上官左看了眼消瘦的皇上,犹豫了一阵,说道:“皇上应该知道是谁下的毒吧?”
一道冷光射过来,上官左立马跪下:“臣罪该万死。”
“朕要她活着!!上官左!”
“可是……皇上。你明明知道解药就是皇后娘娘的胎衣为药引。可皇后这才刚四月的身子。只怕主子……熬不到那一日。”
整个屋子杀气腾腾,上官左吞口唾沫,拼着老命继续道:“若是以前的大将军,这点毒根本不算什么。可皇上,主子心里有心结。她根本没有求生欲。皇上……臣恳求皇上把‘别年刀’给将军吧。当年她不过是天真年龄,是皇上用爱情逼她手持别年,浴血奋战。皇宫不是她的战场。她不懂的这样的生活要如何去过。”
“可皇上。你以前需要的是为您征战四方,流血的大将军。如今您没收了她的一切。却要她接受一个佳丽三千的后宫。皇上。她只会杀人泄恨。可后宫的女人哪个没有后台,哪个不是牵扯着皇上的利益。”
“为了您她只能去砍花了。皇上!求您把别年刀还给她吧。就是给她一份念想也成。”
上官每说一句,龙炎的眼中都闪过愤怒,伤痛,怜悯,但到最后,一切归于沉寂,他坚定的握紧拳头:“难道有朕日夜陪伴,还低不了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吗?”
上官左泪落了。分不清是哭大将军的付出和忍让,还是该哭原来皇上从来爱的都只有他自己。
秋初。木经年彻底陷入昏迷,每天只醒来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一次,趁所有人离去,上官左眼中含泪,端来一碗汤药,他的手发抖,没走几步,汤剂都溅了出来。
他废了好大劲儿,才让她支起身子,现在的她,已经连坐起身子,都要花费大把的时间,还累得大口喘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一样。
几个月来,木经年第一次笑了,感激的看了眼上官左,在他的服侍下喝下汤药。
上官左无声的跪下,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敬佩道:“大将军!您永远属于自由和胜利。没有了你的吴国,皇上永远都会在悔恨当中。萧然在等,所有将士都在等。等有朝一日,皇上会跪倒您的坟前,忏悔他一生的错过。”
金銮大殿上,原本上朝的龙炎突然心口刺痛,刺痛来的快,在他脸色苍白间,痛楚已经退去。
原本争吵的大臣,顿时闭嘴了。突地,只见皇上风一样消失在大殿上。众人诧异中,一人一身戎装,萧然唇角挂着温和的笑,眼中却是冷色。
当龙炎赶回龙颜殿时,木经年披着披风依偎着栏杆,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许是意识到他急切的目光,她缓缓回头。
晨光中,她的笑变得隐隐约约,并不真切,美的不真实,让他在那一刻,忽然想起“羽化升仙”四个字。
他恐慌的跑了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脱口而出:“不要走,不要上天堂。”
因为……他做了那么多已经无法回头的事情。他早已没有上天堂的资格。
“傻瓜……”木经年虚弱浅笑:“怕什么……我的手……沾满那么多……血……只会……陪你……下地狱……”
“木木……木木……木木……不要……不要……”
“不要……死……还是……不要……恨你……”
“木木!”他瞳孔收缩,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咳咳咳……我……的……胜利早已超……越了……性别赢……得了……荣……耀。你怕了……恨了……可这……样……的我,是你所造的呀……炎……”
“木木……木木!”
木经年一阵猛咳,龙炎慌乱的用手捂住他的手,她咳嗽的仿佛下一刻会断了气一样脆弱,他颤抖的摊开手掌,掌心一滩血刺红了他的眼。
“木木!”
“慌……什么……若没有……你的暗许……那些……暗卫怎……会给她……下毒的机会……”
那日,她故意激怒木雪妃,无非是想看看暗中是否有暗卫在监视她。
“不!我没有木木!我没有!木木!不要离开我!”
“得木……家女……得天下……。”
不顾他惊恐的双眼,她又是一阵咳嗽,鲜血顺着她的唇角落下,她长长的睫毛无力的颤抖:“你怕……什么囊……我对权势……何时留恋……留恋的……从来只有木雪妃……”
“咳咳咳……我用了……八年……筹谋你的江山……如今……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死我一人……还有一个……木雪妃,现在……你需要的……只有她……”
“别恨我。木木!别恨我!我是真的爱过你的!可你太闪耀,木木!怪只怪你太闪耀……木木!我爱过你的!木木!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啊木木!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你!”
不舍得,便借他人的手舍得。
人的一生,最可悲的就是舍不得,求不得。他爱的越火热,恨得就越深,不同的是,他的爱恨当中,没有一个情敌的影子。他爱的是自己塑造的木木,恨得更是自己培养出的木经年。
木经年,注定是他一生的舍不得,求不得。
“炎……下……辈子……不要让……我遇上你……我怕……我会……杀了你……炎……带我回家……将……军府……让我回家……”
“不!木木!不准许!我不准许你回家!你只能在我身边。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不能!木木!木木!”
嘀嗒——
时间静止。紧紧揪着他袖子乞求的手,缓缓的,无力的坠落。
嘀嗒——
天空下起了漂泊大雨额。
嘀嗒——
龙炎泪水坠落。脑子陷入一片黑暗。除了麻麻的,再没别的感觉。
空荡荡的世界,一张稚嫩没张开的脸,穿着粗布衣服,头发扎着马尾,坐在乱石子上。当自己迷路最无助时,她灿烂的托腮仰望他:
“你是我的夫君吗?”
“我叫木经年。”
那年,当她胜利凯旋归来,自己猜测她的忠心时,执起她的手向全天下宣告她是吴国战神。
她失落的笑原来不是因为没有满足。原来那年她要的,只是他的一句挽留。一个悬空的皇后宝座。
当她驰骋沙场,步步为营,他明知她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却故意让人将他宠幸美人的消息传到前线。那次,她失误身受重伤,腹部中了一箭。他远远看着,心里竟然觉得很好。总该让她知道她的位置。
当她被迫抛弃所有,他甚至觉得,不过是废了右手。再也无法拿刀的她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危害。
甚至当她缠绵病榻,他竟然安慰自己,死了一个木经年,还有一个木雪妃……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他脸贴着她微凉的脖颈自嘲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谋算所有人,一步步登上皇位。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木经年啊……木经年……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不恨朕……为什么不恨朕……为什么!!!!恨我啊!恨我啊!你这让让我如何忘记……为什么不恨我啊……为什么啊!!!”
殿外,上官左老泪纵横,一夕间他苍老了不少,总是规规整整辫着的鞭子毛躁的像只扭曲的蚯蚓。他总是笔直的后背瞬间弯曲了。
从今日后,世上再没有那样一个女子,一袭黑衣,手持半人高大刀,叱咤疆场,横纵潇洒。
这样的一个女子,虽然废了最骄傲的右手,用生命去赌,可她依旧赢得潇洒。就算往后后宫再被送进来多少美妙少女,也只是多几个酷似她的影子。
天嫉红颜!难道这样一个绝世,只有死去,才能得到爱人毫无保留的深爱吗?
上官左站了整整一天,皇上抱着她沉默了一天。第二日清晨,当他以为皇上会依约送她回家时。皇上却抱着她上了马车。驶向皇陵。
皇上,最终连死,都不愿成全了她。
皇上在皇陵只待了三天,他腰间别着龙型玉佩,脸上狼狈,但他离去的背影却透着坚定。
木经年用了她的死,祭奠了龙炎的年少。从今往后的龙炎只是吴国皇帝,掌控万人生死,手握兵权。再没有丝毫弱点。
当晚,一道黑影抱着什么东西闪进皇陵,再出来时,怀里更加小心的抱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