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驶往云国的马车,静悄悄的走在官道上。外面阳光明媚,马车内却阴暗的很,颜华依旧的一袭红衣滴血红,只是眉头紧蹙,像是强忍着什么。
木经年缓缓睁开双眼时,眼睛还是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等她适应了马车内的光线,她也不急着说话,直到神智清醒大半,她这才再次试着睁开双眸。
随着马车晃动飘起的帘子偶尔会射进来几缕阳光,透着重生希望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她感慨,咬牙切齿声从她头顶飘出。
“木经年……我们是不是该算算……你还有什么没算计我的……”
木经年先是一愣,复笑着慵懒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眨眼:“颜华,以后你可要养我了。辛苦你了。人家娇小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可如何是好。”
娇小?哪个娇小女子能舞一手大刀风华潇洒。
肩不能抗?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女子能轻松的就将他抱了起来。
如何适应?这话更加说的好。她能算计了自己,算计龙炎,回过头又算计着自己。
亏他接到萧然的飞鸽传信,得知龙炎要赶尽杀绝时,自己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回头找她。还好死不死的,看穿她只是趁着毒素蔓延之际,偷偷吃了龟息药。骗过所有的人,假死四日。
她料定了龙炎离开的时间,更料定他会回头看她最后一眼。
更加该死的是,当他抱着瘦成皮包骨头的她抱进马车时,一向天真的小童竟然锤头恍然大悟,天真的望着他美滋滋道:“大将军真是神人。她说如果公子接她回来,就让小的把这个给公子。”
那是一本和被他扔的一摸一样的书籍,原封不动,一字不差的记着他所有爱吃的食物和挑食的食材。不同的是,这本后面多写了六个子——“果然没白疼你”。
这女人对自己真恨得下心。对心爱的人更加狠得下心。那天,他潜伏进宫中,亲眼看着她死在他的怀里,听着她临死的话,就连自己都觉得愧疚于这样忍耐无私的女子。
无私?
此刻,颜华只想抠了自己的眼。他怎么就瞎眼当时觉得她无私囊?
“你可不许食言。当初你拎家伙砸了全京城的店时,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的。你暗中扶持多少自己的势力,我可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废话!要不是为这,我是闲着吃饱了撑着回头啊。”颜华忍不住怒吼:“你这女人!!!”
“哎呦。”
“怎么了?”颜华有些急切问道。
“没力气。饿。”
她缩进他的怀里,他深深呼吸,才忍住想要掐死她的欲望。她真的瘦了,抱着都让人咯得慌。不过他却不心疼,她这样完全自作孽不可活。
“你自己不会动手?右手被狗吃了!!”他鄙视的递给她白眼。
他以为她会顶嘴,没想到她只是颤抖一下,视线慢慢落到右手,沉默了一会,眼皮半掩,淡淡道:“废了。”
“什么?”颜华窒息:“上官左囊?他的医术可是不错的,要是他全力医治……”
车厢一时间鸦雀无声。
全力医治……
这伤不过是小伤。
可没有某人许可,上官左又岂敢全力医治……
慕华眼皮半掩,苦涩的哼笑。颜华忽然一巴掌拍在木经年的后脑,木经年吐了几个月的血,昏死四日更是滴水未沾,刚才和他说话已经废了好大力气,尽量让自己看着正常。现在被他打得眼前发黑。一头朝前面栽去,幸亏颜华眼快及时将她拉住,才免去她额头撞上茶几。
木经年瞪大了眼回头气呼呼看他。颜华干咳一声,挠挠鼻子,先是尴尬的将脸瞥向一边,后想到什么,拽拽的哼一声,不服气瞪她:“看什么?以后我可是你的饲养主儿。听我话有肉吃。懂吗?”
他夹起一块肉送到她唇边。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以前演戏时,她也会这样喂他。
木经年眼神复杂。她再也不是那个将军府的主人。再也不是。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颜华很不爽她的眼神,粗鲁的将肉塞进她嘴里,又舀了清淡的粥,舀了一勺也不吹,硬是往她嘴里送。烫的她双眼发红,想发怒,奈何他又一筷子菜塞进来。
木经年顿时无语了。同样都是演戏,他敢不敢温柔点!赖好当初她伺候的精细,但他囊?同样是喂饭,却戳的她满嘴的伤口啊。
“乖。”他忽然大手盖在她的头顶,轻柔道:“散场了。”
散场了。她不再是战神,不再是龙炎的木木,更加不再是活在他人希望中的谁。
散场了。今后,她只是经年。一个满十五岁的普通少女。
木经年的眼角微微发涩。
“话说……”颜华笔锋一转,鄙夷道:“你右手废了,你拿什么站在我身边?就算本公子养你,你赖好也得是个打手吧?呸呸呸!包吃包住不划算啊!还是赶紧找人医治好你吧。万一遇险,怎么说还有一个肉垫子垫着。喂!你还有什么能看的本事不?”
木经年脸冒黑线:“本人未成年,刚失恋。”
颜华一个风情万种的鄙夷扫过去:“失恋干我什么事?怎么?还想继续当你的二世主?想加工资?失恋是你得瑟的资本?呸呸!停车!来人!将她赶下马去!”
“厄……”木经年语噎,张口想说话,他一筷子戳过来,弄的她满嘴的油。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菜,正欲说话,他又一勺汤塞过来,烫的她嘴角通红。
看着她想说却说不出来,他乐了,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样,每当她想说话,他就直接一筷子夹菜戳过去。
他乐了,木经年却恶寒了。向来知道他恶趣味,以前她可以在旁边煽风点火,完全是因为他捉弄的对象不是自己啊。
木经年怒了。于是乎……
跳车,腿打软,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吐了。
“呀!将军!!”小童慌了,想跑上去,领子去被人揪住,两腿只能原地扑腾。“呀!公子松手啊!将军吐了!”
“让她吐!”
小童气愤跺脚。回头瞪向公子,顿时愣住了。原来公子的桃眸除了轻佻,竟也可以露出如此温柔的深情?
小童惊奇的揉眼,再定情细看,只见公子的柳眉轻挑,嫌恶的往后退一步,捏着鼻子,桃眸带着鄙视的笑意。
厄……他刚才果然眼花了……
木经年呕吐了一阵,眼睛胀痛发涩,直到呕吐不出任何东西,她瘫软地上的同时,颜华一手捏着鼻子,两指捏着她的衣领,将她提溜着。
“颜华……”
“恩?”
“好奇怪。难道吐的人都会眼睛发酸,像是进入沙子一样吗?”
“好像吧……我没吐过……”
“颜华……”
“恩?”
“还想吐……”
“……好……”
颜华捏着鼻子的手缓缓抬起,小童和赶马小厮见此转过身去,走到百米外的地方。
“吐吧……”他松开捏着她领子的手,让她更舒服的靠在他的双腿上,她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没人了……我应该……貌似也吐过……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呀呀,公子我曾经年少青涩的证明啊!我……”
忽然感觉腿上一阵湿润,颜华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这次地上没有铺上好的绸缎,更加没有上好的考究布料提前准备着,可他却席地坐下,背对着她眺望着远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滴血红的玉箫吹了起来。
随着箫声渐渐声音急转调高,她原本捂嘴的呜咽声渐渐变大,苍白五指骨干分明的手紧紧揪着他软如婴儿肌肤的布料,唔唔大声哭了出来。
她从未哭过,她也不懂应该如何去哭。但这一刻,没有谁教授,更加不需要谁跟随,她呜咽大哭,像是个刚出世的婴儿,呜啊的哭声不断。
哭到深处,她不自觉的揪住他的衣襟,啃咬他的肩膀,其用力让颜华肌肉绷紧,箫声呜咽断了一下,但很快,箫声急遽跳高,自始至终颜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更别谈情感波动。
她哭得绵长,他的箫声更加悠长。她不知道如何收尾,他更加忘记了时间流转。
小童站的远远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不禁眼睛湿润。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战神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也是一个人。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奇怪!为什么会掉泪。”
小童眼泪啪嗒啪嗒的跟着掉,他的手抬高却不是为了擦泪,而是捂住自己的耳朵,朝更远处走去。
将军的哭声太过凄凉,透着无辜,透过失望和深深的伤痛。这让小童想到自己儿时流离的事情。记得那时他好不容易抢到一个包子,可包子不仅被大个子抢了,他还被人狠狠打了一顿。那时,他觉得他哭的委屈,哭得大雨滔天。
可这一刻,原来他自认为的痛苦,只不是笑话。他不知道将军经历了什么,更加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导致她眉间的生气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堆瘦弱,连只狗的体重都不如,苟延残喘着虚弱地依靠着公子的怀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