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远处放着方才见识过的暖炉,右边同样的距离也摆着一个同样大小的暖炉,正前方摆着着一张两米宽的绣屏,绣屏上刺绣着两只栖息的猛虎,猛虎的斜后方有几米麋鹿在欢快的跳跃着。麋鹿头顶高挂着的是暖暖的太阳。
绿地,小草,翩然飞舞的蝴蝶,远处高耸的山脉,不知道是不是这景色太美而让麋鹿忘记了危险的存在。
猛虎虽在栖息,可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杀伤力,太阳虽暖,却不代表足矣掩藏阴暗处的那双眼睛。
绣屏右下角飞舞的两只蝴蝶,通体乌黑,像是正统的品种,可……
慕华微微眯起双眼。
蝴蝶虽美,在整张绣屏上,却更像是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睛。
慕华走到绣屏前,指腹抚摸着那双展翅高飞的蝴蝶翅膀,近看才会发现,原来蝴蝶的两翼分别有两点血红,像是蝴蝶的触角,又想是绣娘大意加上去的。
这是……
慕华一愣,指腹微微用力擦了一下两点血红。
竟能擦掉?
慕华拧鼻微嗅。一股极淡的血腥味道……
倏地,脖颈一阵刺痛传来,慕华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她摸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的站起,绕着墙壁摸了一圈,由于眼前漆黑一片,她大致只知道自己身处一个大约两米宽两米长的暗房中。暗房的四周墙壁上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由此大概能判断的出,这是个暗房曾经被水常年沁泡过。
敌不动,我不动。
慕华查看了一圈后,等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她又在原处坐了下来。
既然对方暂时没有要自己命的打算,那她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不知道过了一个时辰,还是几个时辰,在漆黑一片的囚牢里,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头顶忽然传来轰隆的声音,一道刺眼的光线从上面刺了进来。
慕华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透着指缝往上看的同时快速打量自己身处的位置。
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这是个阴暗的水牢,四周墙壁上布满了长长的嫩绿青苔。唯一的出口是头顶几十米高的洞口。
方才剧烈的轰隆声能判断出,那是千斤重的陈铁才能发出的如此闷重的声音。若是想靠内力将其震开,是万万不能的。另一方面,若想靠内力飞上去也是不可行的。洞口太高,过程中必须有接力点才行,而墙壁上青苔太滑,根本踩不稳。
一切思绪都是眨眼间,等眼睛适应了那缕光线,慕华浅笑着,随性的依靠着墙壁,也不说话。
倒是上面的人等不到她的惶恐求饶,诧异的问道:“你如此气定神闲,是以为冉儿铁定会来救你吗?”
温柔的声音夹杂着杀意,不用他想,除了杨贵妃还能是谁。
“贵妃日安。”慕华优雅的温笑:“不知贵妃将慕华‘请’来此处,有何吩咐?”
“请?”杨贵妃讽笑:“先生好生优雅。皇儿竟然为了先生顶撞本宫。这可不是个好的现象。”
“哦?”慕华淡笑:“那不知道贵妃要如何处置在下。”
“本宫本不想杀先生的。”
本不想……
慕华冷笑。
多好的解释。不想并不意味着不会。
“冉儿暴躁冲动。可自从先生‘消失’,他反而不闻不问。他若是直接像往常那样大嚷着搜宫,那本宫也许就直接放你回去了。可现在他却能像无事人一样向本宫请安。本宫就不得不感谢先生了。竟然能够让冉儿沉下性子。先生真是好本事。”
“贵妃谬赞了。”
这时,一道尖锐的太监声响起:“贵妃贵妃。皇上突然来了。说是要来用晚膳。三殿下也来了。”
“哦?”杨贵妃拧眉,挥手让太监退下,俯视斜睨一眼随遇而安的慕华,忽然觉得那人唇角的温笑像极了一人,刺得她头疼心疼。
杨贵妃恼怒的握拳,朝一旁的宫女是个眼色,宫女立马点头上前,将两盆雪水倾盆倒下。
“哗啦啦……”
“哗啦啦……”
雪水将慕华浇的湿淋淋能拧出水来。
“轰隆隆……”头顶的光线渐渐再次被遮盖。
当眼前陷入一度的黑暗当中,慕华才忍不住的打个寒颤。
“该死。”慕华低咒:“没这么狼狈过。”
反正浑身都湿透了,她也不慌了。脱下外套拧干水再穿在身上。由于进门时把斗篷交给了宫女,现在没有暖和的斗篷,没过一会,她就冷的哆嗦。
宫外太子府,潮鳴右眼从昨晚就一直抖个不停。他担忧的看向窗外又忽然飘起的大雪,深深的叹口气。
余光忽然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汪苏浅,大雪忽至,汪苏浅慌张的收起摊在桌上的笔砚,转身看到窗前的潮鳴,他咬咬牙,欲问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欲言又止,抱着墨研走向走向屋里,忽然他脚下打滑,怀里抱着的纸卷飞出摊在雪地上,他快速的跑过去,慌忙的拂去上面的雪花,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弯腰捡起地上的墨研走进屋里。
他方在的动作虽快,却足以让潮鳴看到画卷上的人物,上面遗世独立的人物不是旁人,正是慕华本人。
作画的人透过画卷鼻下是掩不住的担忧和迷茫。
潮鳴再次微微叹口气。
汪苏浅二人若再不想清楚,只怕日后等他们再恳求,慕华也不见得会准许他们跟随左右。
远远忽然看到亭廊中朝这边走的贞元,潮鳴眉眼不自觉染上宠溺。
下人将咳嗽不止的主子交给潮鳴又朝贞元施礼后这才退下。潮鳴轻手派去贞元肩上的雪花便问道:“皇上为何忽然让你进宫?”
“不知道。”贞元随他进屋,随手关上门,眨眼间方才垂死的苍白不见,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看着潮鳴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是贞冉提议的。让我一同去杨贵妃那里用膳。元丰也在。听暗卫说,似乎是贞冉丢了一个奴才。按照暗卫描述的,八九不离十肯定是慕华。大概是被杨贵妃藏起来了。”
“哦?”潮鳴倒杯热水递给贞元暖手:“慕华吗?若是她,慕华的安全我倒不担心。一个杨贵妃还不是慕华的对手。我倒是好奇贞冉的态度。要是往昔,他还不直接搜宫了?用得着叫上你去吃什么合家宴?”
“恩。”贞元喝口热茶,才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我也这么觉得。平日里,贞冉把谁放在心里过。现在却也能耐着性子和杨贵妃绕圈子。看来慕华在贞冉的心里位置不低啊。”
“贞冉这是用你和皇上在警告杨贵妃啊。”潮鳴忽然了然笑了:“皇上待你的冰冷,对待贞冉的爱护。这么明显的差别,他这是要间接告诉杨贵妃,有他贞冉在一天,杨贵妃的位置便是固若金汤。可若是惹到他贞冉的底线,他贞冉也不是好惹的。”
“恩?”经过他这么一解释,贞元恍然的点头:“难怪啊。不过今晚贞冉对待元丰的态度似乎也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哦?”潮鳴好奇:“他们二人关系不是一直很稳定?元丰手里可是握着陈国一半的经济来源。”
贞元迷茫的摇摇头,拧眉沉思道:“我已经让暗卫去查了。过几天就能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潮鳴点头回应。两人的视线无意对上,贞元微愣一下,干咳一声先撇开视线:“那什么。将军府一直在寻找御风。昨儿个说在一个农家小院发现御风的身影,但不知为何他将将军府的总管从小院赶了出去,还说誓死都不再回去。御霜……她……”
贞元眼神飘忽:“她想我一起去看看她的哥哥。”
“……好。”潮鳴应道:“去吧。”
“那你……”迟疑。
“我自然在府上等你。现在不是我现身的时候。”
“哦。好。”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潮鳴忽然倾身轻啄贞元的手背,震得元贞浑身颤抖,惊慌的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潮鳴温柔的抚摸着他的手背,浅笑不语。
别人面前的贞元是病怏怏的,下属面前的贞元是手握笃定的,面对未来的贞元是胸有成竹的,唯独他面前的贞元是羞涩惊慌的……
潮鳴分得清楚什么样的贞元才是最让自己心动的。既然明白,又何须吃些没用的飞醋。劫难来之前,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贞元,如此足矣。
贞元支支吾吾到最后,冷哼一声,别扭的低喃:“笑的真难看……”
潮鳴贞元明白贞冉的用意,杨贵妃更是明白,连夜她便将慕华送至三殿下宫里,慕华温润含笑,面对贞冉的好奇则回答说,是一时贪恋美色在宫里迷路,还好遇到了杨贵妃,这就被带了回来。
迷路不迷路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数,贞冉见到慕华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己面前便没多少什么,说着道谢的话送走了杨贵妃。
这晚,慕华随性的依靠着石凳,唇角带着极浅的笑看着温泉中与美人戏水的贞冉,忽然察觉到一抹灼热的视线,她迎着视线看去,四周云雾飘渺,哪里有旁的身影。她狐疑的微拧眉头。
澜衍眉头微蹙:“慕华囊?”
“恩?”问风依旧坐在之前的树杆上,不解的指向温泉边坐着的人:“不是在那里吗?主人让我暗中看着,我可没大意,一直盯着囊。前几晚,她是被杨贵妃关押进了水牢,但第二天就被‘请’了出来。还好生的被伺候着沐浴囊。”
澜衍邪魅中泛起一抹冷笑:“问风,你哪只眼睛看出她是慕华,伸过来让本尊挖了。”
问风顿时觉得背后升起冷汗,扭头仔仔细细的看向慕华,紧盯着一刻钟。没错啊,温润的气场,唇角的浅笑,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对啊。
可若是真的……主人岂会如此生气?
问风只觉得冷汗唰唰的往下落。
冷……
彻骨的寒冷……
宛如浑身沁泡在融化的雪水中……身体随着雪水飘进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记得第一次这么无助的时候,那是她七岁那年,师父说只要她在这里等上三天两夜,她便能遇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天的她,挽了两个冲天的辫子,充满着对世间的好奇和稚嫩。
她等啊等……等来了迷路的炎……
可炎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冷……锥心之痛的寒冷……
“没用……”
是谁?是谁的声音如此邪恶和冷嘲?
昏迷中,慕华本能的往温暖的火炉靠近。
“主人……原来杨贵妃一直把慕华囚困在水牢……”
又是谁在惊叫?
慕华最后一缕意识消失在一声叹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