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发生这一切变故的时候,素素才十岁,上小学三年级。
小她五岁的优优,那时还在上幼儿园。
父亲走后,母亲大概是心烦意乱,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她喜欢安静,所以就不再允许素素随意带着其他小朋友来家里玩。除此之外,她还限制素素出去玩的时间。在母亲心里,她一是担心别人家的闲言碎语,二是担心素素受别的小朋友欺负,更为担心的是她怕素素把心玩野了收不回来。
素素的母亲觉得,此生她已失去了很多,她不想再失去与她相依为命的女儿。
所以放学后,通常素素只敢在外面小玩一会儿。玩得稍久些,整个院落里就会响起她母亲那此起彼落的叫喊声:“素素,素素。”
就在她母亲那些此起彼落的叫喊声中,素素的小玩伴们都渐渐离她远去。到最后,她的固定玩伴就只剩下对门的优优和娇娇姐弟俩。
而优优和娇娇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要用来练琴。优优练钢琴,娇娇练小提琴。有时,他俩还要相互交错着练。所以,他们姐弟俩用来玩乐的时间也相对要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少很多。
所以,大多数时间里,素素只是一个人在书房里临窗而坐,捧一本古诗词之类的书籍,托着腮帮子,在无言的孤寂中让时光伴着优优和娇娇此起彼落的练琴声慢慢地流走。
父亲在A大教的是物理,母亲教的是古汉语。所以从性格上来讲,素素就像是她父母亲的结合体,做事严谨、一丝不苟,内敛、隐忍却暗藏着倔强。
记忆中的优优,是一个特别爱吃棒棒糖的小男孩。素素和他们姐弟俩偶尔在一起玩耍的时候,素素总会把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棒棒糖拿给优优吃。每当优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接她手中棒棒糖时,总会向她露出天真的笑,并附带说一声:谢谢素素姐。
素素就是从优优的那一声声“谢谢素素姐”里,感受到了自己还有一丝被别人需要着的温情。
较之于优优,优优的姐姐娇娇更像是一位傲骄的公主。娇娇的性格活泼、外向,笑起来就像是一朵美丽、阳光、灿烂的向阳花。她在院子里的同龄孩子中拥有极高的威信。在玩游戏时,她也很擅长发挥自身性格中那种呼风唤雨的优越性,常会对那些玩伴发号施令并恰如其分地分配他们在游戏里要充当的角色。娇娇还很霸道,她安排那些玩伴演什么角色就得演什么角色,不得违抗,也不准互换更替角色。说来也怪,那些平时在院子里再怎么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一见到她就变得规矩起来。也许,那时的他们已经在心里有着最朦胧、最初始的向往了。他们都梦想着自己长大以后能娶到一位像娇娇一样既漂亮又骄傲的公主做自己的新娘。所以,他们才这么自愿被她降服。
相形之下,优优的性格却显得安静、乖巧得多。素素有时觉得他们姐弟俩应该互换,娇娇应该是个男孩儿,而优优则应该是个小姑娘。
所以,娇娇在和那些小伙伴疯玩时,常常忽略了优优的存在。而此时,总是素素安静地陪伴在优优身旁,充当起临时姐姐的角色。
所以,在优优眼里,素素姐对他的关爱更甚于自己的亲姐姐。这也是优优更愿意和素素姐亲近的原因之一。
优优很聪明,上学比一般孩子要早,上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优优上初一时,他们全家就因他父亲工作调动迁去了西安。
那年,素素上高一。
素素至今仍记得,优优挥着手向她告别时的情景,他的眼里满是不舍,满是依恋和淡淡的忧伤。
那时的优优已初长成了一个阳光美少年,不再是那个常常会牵着她的衣角、拉着她的手怯怯站在一旁的小男孩了。尽管他的外表仍显得那么安静,但在其安静的外表下面已经有了一颗聪慧并能洞察事世的敏感的少年心。
优优长大以后,在他渐渐理解了素素所经历的那些不幸以后,便学会了分担她的孤单和忧愁,学会了默默地陪伴和倾听。素素的性格在外人眼里显得有点孤僻和沉默寡言,但只要和优优在一起,她就会恢复少女般的天真。她笑,她唱,她跳;她会和优优共同分享一本漫画书;她还会对优优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或者对优优说出一些隐藏在她心里的小秘密。
在素素眼里,优优就是她最忠实的小听众,有这点就足够了。
在送别优优后的那晚,素素独自躲在书房里哭了很久。素素知道,以后她再也遇不到这么一位和她的心灵这么相近、相通的小玩伴了。
最初,他们彼此还有书信来往。但人生无常,那年年底,素素的母亲就被查出患了乳腺癌,并已是晚期。只半年光景,素素的母亲就撇下素素独自走了。
素素后来被接去了杭州舅舅家。自此,他们就渐渐断了联系。
素素在杭州读完大学以后,一个人又悄悄回到了A城。
后来,他们再遇见,素素已经参加工作了。而那时的优优也已是A城音乐学院钢琴系大三的学生了。优优的姐姐娇娇已随她夫君在英国定居,并有了一个像她当年一样活泼可爱的两岁大的女儿。
人生的变迁就是这样,一转眼,有的人踪影已无处寻觅,而有的人却又百转千回回到了原地。
所以,当后来素素再遇上优优,并得知优优就在A城读书时,她内心是何等的感叹和惊喜。
那个长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爱吃棒棒糖的小男孩,已成了一位气质卓越的钢琴王子。这一切真让人难以预料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