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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与死尸共眠

【美】华盛顿·欧文

作者简介:

华盛顿·欧文(1783—1859),19世纪美国最著名的作家,1783年4月3日出生在纽约一个富商家庭。欧文从少年时代起就喜爱阅读司各特、拜伦和彭斯等人的作品。

法国大革命的动荡时期,年轻的德国人戈特弗莱德·沃尔夫冈在巴黎求学,爱上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很快,沃尔夫冈和这个女人结婚了。然而,同眠共枕的第二天,沃尔夫冈却发现床上的女人根本就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在法国大革命的动荡时期,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一位年轻的德国人在很晚的时候,穿过巴黎旧城,回到了他寄宿的地方。闪电瞬息一现,巨大的雷声炸响在狭窄的街道上——但是,现在我先要对你说一些这个年轻的德国人的情况。

戈特弗莱德·沃尔夫冈是一位来自于良好家庭的年轻人,他在哥廷根学习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他爱幻想和充满激情的性格,他陷入了那些经常令德国学生迷惑的疯狂而充满冒险性的学说。隐居的生活和他研究的对象对他的思想和身体产生了严重的影响,他的健康日益恶化,他的想象力逐渐衰退。他沉湎于对超自然物质的奇怪思索之中,直到像斯威登伯格那样,他拥有了他自己的理想世界。他声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围绕在他身旁,一个邪恶的天才或是魂灵想要诱捕他并且毁灭他。这样一种想法作用于他那阴郁的气质上产生了最令人沮丧的结果,他形容枯槁,意志消沉。他的朋友发现精神疾病正在折磨着他,他们认为最佳的治疗方法就是让他换一种环境。因此,他被送到巴黎,在欢快的气氛中完成他的学业。

革命爆发之际,沃尔夫冈来到了巴黎。他整天沉迷于政治的和哲学的理论,但是随之而来血腥的场面震动了他敏感的本性,社会和世界令他感到厌恶,让他比以前更像是一个隐居者。他把自己关在佩斯·拉丁的一个独立公寓里,他独自走在距离索邦神学院围墙不远的阴沉街道上,沉思着。有时候,他可以花上好几个小时流连于巴黎的各大图书馆,或是那些已故作家的地下坟墓中,在他们满是灰尘的遗物中为他糟糕的胃口寻找精神食粮。他像一个文学幽灵一样,在教堂里大口吞食着腐朽了的文学作品。

沃尔夫冈过着独立、隐居的生活,他虽然有着热烈的性格,不过他却并不善于表达和展现自己的热情。他过于害羞并且忽略了外部世界,以至于都不敢到集市上去,但他也是女性美貌的崇拜者,在他孤单的小屋里,他常常在对他见过的人和面孔的幻想中迷失自己,他幻想中事物的魅力远远超出了现实。当他的思想处于这种激动的、理想化的状态时,一个梦对他产生了特别的影响。那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他一次又一次地梦到。白天,那个影子纠缠着他的思想;夜晚,那个影子影响着他的睡眠。总之,他狂热地迷恋上这个梦中的影子。这一现象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就是戈特弗莱德·沃尔夫冈,这就是我所提到的那个时候的他的情况。在暴风雨之夜,穿过清水湾的阴沉老街,他在很晚的时候回到了家里。清水湾是巴黎老城的一部分。

炸响的雷声在狭窄街道上的高大房屋之间回荡。他来到协和广场,这是执行公开死刑的一个广场。闪电在古老的市政厅的尖顶上晃动,照耀着前方空旷的地方。就在沃尔夫冈穿越广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在断头台的旁边,不禁害怕起来。它是恐怖统治的顶点,那时这个可怕的死亡工具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准备,它的刑台上一直流淌着善良和勇敢的人的鲜血。每天都有人踊跃应聘这一屠杀的工作,它矗立在令人生畏的军队中间,在这个安静的、沉睡的城市之中,等待着新鲜的牺牲品。

当看到一个阴影蜷缩在断头台的台阶下面时,沃尔夫冈感到那恐怖的断头台在震动。一连串闪电将那影子照射得更加清楚,那是一个女人的形象,穿着黑色衣服。她坐在断头台前的台阶上,向前弯着腰,她的脸藏在膝盖中,她的长长的鬈发披挂到地上,伴随着洪流一般的雨水一起流动着。沃尔夫冈停下了脚步。这个孤独而悲伤的影子有着一些奇怪的地方,这位女性的穿着打扮说明她似乎来自上流社会。他知道那个时代充满了兴衰更替,他也知道许多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如今也过着无家可归的日子。或许这就是某个可怜的忏悔者心碎地坐在这生死一线之间,从这一线开始,那些对她意义珍贵的东西都已转入来世。

他慢慢走近,怀着同情的心情对她说话。她抬起头,受惊似的看着他。在凝望那一刻,他是如此吃惊,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那张面孔。她面色苍白、郁郁寡欢,却难以掩住她的美丽。

因强烈而又矛盾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沃尔夫冈,再一次和她说话。他说了一些有关这样的深夜她还独自一人在外的话,以及对这场暴风雨的愤怒,并提出将她送回她朋友那里。她用一个含有可怕含义的手势指着断头台。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朋友了!”她说。

“但是你还有家。”沃尔夫冈说。

“是的——在坟墓里!”

沃尔夫冈的心被这些话触动了。

“如果一个陌生人敢于提出请求,”他说,“没有被误解的危险,我会将我的蜗居供您遮风避雨,让我成为您的忠实朋友。我在巴黎没有什么朋友,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我的生命能够发挥价值的话,那就是供您驱遣,并且在您将受到伤害和侮辱之前,我会牺牲自己来保护您。”

年轻人诚实的热情起到了作用,还有他的外地口音也给了他帮忙,这说明他不是一个陈腐的巴黎人。事实上,无须怀疑在真正热情中的那份雄辩与口才。这位无家可归的陌生人含蓄地将自己托付给了沃尔夫冈。

他搀扶着脚步蹒跚的她穿过新桥,就是在这里,亨利五世被人民剥夺了皇位。暴风雨减弱了,雷声也在远处回荡,整个巴黎又安静下来。人类情感的巨大火山在做短暂的休眠,为第二天的爆发积聚崭新的能量。穿越拉丁村古老的街道,经过索邦神学院的围墙,来到了他居住的邋遢的旅馆,沃尔夫冈一路上履行着自己的保护职责。年老的女门房惊讶地看着不同往常那个抑郁的沃尔夫冈,他的身边陪伴着一位女性。

走近了他的公寓,沃尔夫冈第一次为自己居住环境的简陋和不甚关心而脸红羞愧。他只有一个房间——一间老式的沙龙——里面有着厚重的雕刻,他用前一位房客留下的物品简单装饰了一下,这只是卢森堡地区众多旅店中的一个,这些旅店曾经都是属于贵族的。房间里胡乱堆放着书本和报纸,还有这位学生的一切家当,他的床窝在房间的一端。

当灯光亮起来时,沃尔夫冈有了更好的机会来仔细观看这个陌生人,他完全被她的美貌给迷住了。她的脸色苍白,但是有着令人着迷的清秀。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有着近似于野性的单纯眼神。至于她的黑色衣服所展现出的身体线条,呈现出完美的匀称。她是那样的令人吃惊,尽管她只穿着最简单的服饰。她身上唯一最近似于饰物的东西就是她脖子上的宽大的黑色丝带,一些钻石紧紧地扣在上面。

现在,对于如何安置托付给自己保护的这个无助的人开始令沃尔夫冈困惑不已。他想过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然后在其他地方给自己找个窝。但是,他是那么的沉迷于她的魅力,仿佛对他的思想和意识都是一种符咒,因此他不愿将自己和她分离开来。而且,她的举止有些怪异甚至无法解释。她除了断头台之外什么都没有说,她的悲伤已经减轻了不少。沃尔夫冈的关心先是赢得了她的信任,后来又明显地赢得了她的芳心。显而易见,她和他一样也是一个狂热者,两个狂热者彼此互相理解。

在这醉心的一刻,沃尔夫冈表白了对她的感情。他告诉她有关他的神奇的梦境,还有她是如何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已经俘获了他的心。她对他的叙述有一种奇怪的感动,随后她也承认对于他,她也有同样不可解释的心跳感觉。这就是疯狂的理论和狂热的举动来临的时刻,古老的偏见和迷信都抛在了一边,一切都处于理性女神的控制之下。在旧时代其他的糟粕中,婚姻的形式和庆典在可敬的思想看来已经是多余的了,社会影响也无关紧要了。沃尔夫冈不再是受到白天文学理论影响的那个理论家了。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他说,“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在理性和荣耀的眼中,我们就是一个整体。还要有什么肮脏的仪式来将两颗高尚的灵魂连接在一起呢?”

陌生人满怀激情地听着,很明显,她也是在同一所学校接受的启发。

“你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他接着说,“让我成为你的一切,或者让我们成为彼此的所有。如果形式是必需的,我们就举办一个仪式——这是我的手。我向你保证自己,永远。”

“永远?”陌生人奇怪地说。

“永远!”沃尔夫冈重复了一次。

陌生人紧紧地握住伸向她的手。“那么我就是你的了。”她低声呢喃着,陷入了他的怀中。

第二天沃尔夫冈离开他的新娘时,她还在睡觉,他很早就出发了,想去找一个宽大一些的公寓。当他回来时,他发现她躺在床上,头搭在床边,一只胳膊伸展着。他跟她说话,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走上前去想把她从那个不舒服的姿势中叫醒,他摸着她的手,感觉冰凉——没有脉搏——她的面色像死人一般惨白。一句话,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惊恐而又疯狂的沃尔夫冈惊起了整栋房子里的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警察也被叫来了。当警官走进房间看到尸体时,他突然退缩了。

“这个女人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大声问道。

“您知道和她有关的事情吗?”沃尔夫冈急切地问。

“我知不知道?”警官惊叫道,“她昨天刚被砍了头。”

他向前走了几步,解下了尸体脖子上的黑色丝带,然后那颗头颅竟然滚落到地板上!

沃尔夫冈突然一阵狂怒,他大喊着:“魔鬼!魔鬼操控了我!我永远迷失了。”

他们试着抚慰他,不过都是徒劳的。他固执地认为邪恶的魂灵驱使这尸体来诱捕他,他的精神崩溃了,最后死于一所疯人院内。

在这里,年老的绅士写完了他的故事。

“这是一件真事吗?”好奇的绅士问道。

“不容置疑的事实,”另一位如是回答,“我从最权威的人士那里得知的这一事情。沃尔夫冈亲口告诉我的。我在巴黎的一所疯人院见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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