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虽然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今天又坐马车赶了这许久的路,可年若雪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遂又披衣坐到窗前,将菱形格子窗完全打开,一股夹杂着湿润气息的河风便迎面扑来,倒是让人觉得颇为清爽。
走了这许久时间的路,早已经远离了清河县了吧?一想到就要永远的离开家乡,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父亲,二娘和妹妹了,年若雪的心里便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正兀自乱想间,一阵比方才更大的河风从窗子中吹了进来,居然让身着单衣的年若雪感到一阵微薄的凉意。
年若雪小时候就常听父亲说,北方的天气要比南方的天气干冷了许多,在冬天的时候,便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分外的美丽。难道是到北方的地界了吗?想到这里,年若雪又自嘲的笑笑,哪里就有那么快呢,才不到一日的路程,想是外面要变天了吧。
年若雪顺手关上格子窗,回到床榻上,强制性的闭上眼睛,却依旧没有半点的睡意,反而是头脑越来越清晰,无奈之下,只好慢慢的数羊,以求早点儿安稳入睡。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三百二十五只羊……”年若雪喃喃的低声自语,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从头顶处传来一个男声,又迅速的将她好不容易才招来的嗑睡虫又吓跑了:“你这是紧张的睡不着呢还是兴奋的睡不着呢?”
“谁?”年若雪倏地一下张开双眸,却对上了一双黑亮的出奇的眼睛,像星星一般,在夜空中熠熠生辉,除此之外,来者全身都被黑衣笼罩,连面上也带着黑布,透着几分神秘。
年若雪戒备的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身子,一只手也悄悄的摸到了枕头下面,将那只小巧的匕首紧紧的攥在手中,就算是不能伤到他,关键时刻,自己还可以自戕以保清白。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黑衣人向后退了两步,又摊开双手以示清白,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难听,让人有一种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年若雪依旧是死死的盯着他,心中戒备却更浓了。
自己这一行人虽然是待选秀女,可名义上却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所以绣船之上,也有不下数十名的高手保护,可是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却依旧能够无声无息的进入到自己的房间,也并未惊动任何一名侍卫,看来他的武功定是十分高强了。
“若雪,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黑衣人似是尽量压低自己的声调,依旧保持着那个摊开双手的姿势,对年若雪说道。
“救我?”年若雪嗤笑一声,握着匕首的手却更加用力起来:“我不觉得我现在需要人来救。”
“若雪,一入宫门深似海,何况,在那后宫之中,也不知枉死了多少青春红颜,难道你要步她们的后尘吗?”黑衣人似是有点激动,原本黑亮的眸子中此刻却充满的炽热。
“这些,貌似不是你应该管事情吧?”年若雪挑了挑眉毛,半眯着一双眼睛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呢?
“若雪……”
“阁下到底是谁?”年若雪冷着一张脸,声音平静如水,不带一丝的慌乱,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她的掌心中,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腻得几乎快要抓不住手中的匕首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跟我走就行了,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黑衣人殷切的看着年若雪,漆黑的双眸之中满是期盼之色。
“哼,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年若雪冷笑道:“就算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是我红颜命薄枉死宫中,那也都和你无关,还请你速速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人了。”
“若雪,自古以来,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他是不能够给你幸福的。”黑衣人怕是心中一急,再出口的声音,虽然依旧暗哑,却隐隐带出一丝的低沉,比之刚才的声音,不知在悦耳了多少倍,而且,在年若雪听来,似乎更多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能不能给我幸福是他的事儿,而选秀入宫则是我的事儿,也是我们年府的事儿。”年若雪依旧是冷冷的笑道,只是脸上的那一抹悲戚却是十分的显眼:自己又何尝想进宫呢?如果只要逃离,便可摆脱入宫的宿命,那熟识水性的自己早就逃了,可是,若是自己中途逃了,一旦官府追究起来,怕是年府便会不保吧。
黑衣人一愣,随即又问道:“你是怕会带累到年府吗?”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赶紧离开,若还是纠缠的话,那我可便要真得叫人了。”年若雪收起脸上的一抹悲戚之色,随即又厉声说道。
黑衣人盯着年若雪看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叹息:“罢罢罢,既然你有不得不入宫的理由,那我便陪你吧,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人在那深宫大院中孤军奋战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年若雪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的尖锐,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也要选秀入宫吗?
“以后你便知道了。”黑衣人缓缓退到门口处,又抬头看了年若雪一眼,目光之中竟然带着一丝的不舍:“若雪,这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拉开房门,自行离去了。
眼见着黑衣人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年若雪一下子便瘫软在了床榻上,一颗心也不受控制的砰砰的跳个不停,掌心之中一片湿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汇成一处,顺着脖颈流到衣服里,湿腻的让人难受。
稍微休息了片刻,年若雪遂又起身,在这船上,不比家中,每日每位待选秀女临睡前都只能洗一次澡,毕竟船上的水源总是有限。
年若雪用打湿的毛巾仔细的擦拭了一遍身体,又换了一套中衣,这才回到床榻上,想要强迫自己入睡,可脑海之中,却总是不断的浮现出那名黑衣人的眼睛,时而亮的出奇,时而充满炽烈,时而又满是无奈,时而又满是深情……
等等,深情?年若雪一下子便想起了安阳早起之时,看自己的眼光,便是和这黑衣人极为的相似,而且,他们的声音之中也有一丝的相像,难道是……随即年若雪又否定了心中的想法,安阳乃是一介文人,又怎么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呢?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年若雪寻思了半夜,却依旧不得结果,天将亮的时候才朦朦的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年若雪迅速的起身披好衣服,拉开房门,见是两名小丫环,一名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另一名手里则是捧着洗漱之物。
“年小主安好。”两名丫环对着年若雪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这才走进年若雪的房间内,服侍年若雪梳洗更衣后,便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在桌子上,说道:“年小主请慢用。因为船上所用之物一切有限,只能暂时委屈小主了。”
年若雪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颜色也极好,顿时便觉得腹中一阵饥饿,当下也不客气,便十分香甜的吃了起来。
一时用餐完毕,年若雪这才有空问道:“船现在到了哪里?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
其中一名小丫环一边收拾碗碟之物,一边回答道:“才到林州边界,怕是得有两个月左右才能到得京城呢。年小主若是觉得途中无聊,可到甲板上搭建的观望厅中一坐,与众小主一同打发时间。”
“观望厅?”年若雪下意识的重复问道。
其中一个小丫环抿嘴笑道:“只是用帆布和木板临时搭建的带许多窗子的房间,可以让众位小主茶余饭后欣赏一下外面的风景,舒散舒散心情。”
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皇上对这次选秀的事情很是上心的。
“雪儿妹妹,早上好。”司徒落絮自开的房门外探进身来,笑吟吟的叫道。
“是司徒姐姐啊,快请进来坐。”年若雪忙站起身来招呼道。
“不了,总待在那么一方小格子,实在是闷得出奇,我听说甲板之上搭建了一个观望厅,所以想邀雪儿妹妹一同上去坐坐,不知雪儿妹妹意下如何?”司徒落絮依旧是站在房门处,一双狭长的眸子此刻也笑得弯了起来,煞是迷人。
“还是司徒姐姐好兴致,那我恭敬就不如从命了。”年若雪站起身来,脸带笑意的走到司徒落絮的身旁,两人并肩向观望厅走去。
年若雪觉得,只要和司徒落絮在一起,自己就总是可以轻易的被她的笑容感染,若是自己能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都相互扶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