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金峰很认同，金峰闲暇也和同事玩上几把，几乎次次都输。金峰一直认为自己的分析能力很强，技术不错，但是每次起的牌乱七八糟，而且抓的牌往往不是自己想要的，打出去多半是放炮。如果说输赢靠几率，那么不可能每次都输，最终都归结为手气，但是手气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很玄的东西，明显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知道为什么这么玄吗？”棕树头站起身来，看了看金峰，说“因为麻将最早就是用来祭拜天地、预算未来的。”说完又趴在另外一个角落仔细搜索起来。
“麻将三种花色，各有寓意。筒子也称饼，是点，它表示不易，也就是不改变，因为它是万事万物的根本，；索是线，它表示简易，也就是简单的改变，因为它代表事物的一般发展规律；万字是数，它是易，就是很容易变化，因为它代表着万事万物。这三种花色不仅表示天地万物变化的三种层次，也是天地万物三种根本因素的象征：筒子代表理，而索子代表象，万字代表数。这三种花色都是一到九，因为不管先天还是后天，八卦只有九个数。东西南北中，你应该明白，它们代表五行。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中为土。这五行中，土最为特殊，因为土能生长万事万物，所以用红来突出。东四南北四方各家都需要通过中间的共牌来置换自己手中的牌，也是因为中就代表土，不管哪方，都需要土来提供生存的基本条件。至于白板和发财。”
棕树头故意停了下来，站起身来，看着金峰的脸，足足半分钟，然后说：“它们代表阴和阳，也就是死和生，也就是最终让你父亲受害的武器。”
金峰听得目瞪口呆，他对《易经》不了解，大多数人都把《易经》看做迷信之学的工具书。金峰虽然不迷信，但是他也知道易经的神秘能经历几千年，自然不是“迷信”两个字能够给它定义的。但是就凭一张白板或发财定人生死，这绝不是他一个无神论者会轻易相信的事情。
棕树头看着金峰的表情，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读过大学的人，觉得我说的是迷信，不可信。我是1982年燕京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论学历，我比你更有资格批判迷信。”
八十年代燕京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金峰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名号和眼前这个棕树头联系起来。但是棕树头的话似乎有着不可置疑的力量。
棕树头指了指金峰眼前的麻将，说：“你看看你前面这副牌有什么问题没有？”
从质料上看，金峰眼前的麻将就是普通的麻将，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从花色来看就很不一样。有二筒、五筒、二索、五索、二万、五万、东西南北中、两个发财、一个白板，这手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手烂牌，又不像是打十三幺。
棕树头：“易经八卦中不管哪个卦象，最重要的位置是二和五，所以这手牌的三种花色都取二和五，两个发财指的是两个人的生，而这副牌中只有一个白板，另一个白板已经作为弃牌打出去了。你看看对面的牌。”
金峰走到对面，一副好牌，对对碰，要的正是白板。
“其实，扑克牌最初也是用于预测命运的。”棕树头打开衣柜下面的抽屉，说，“一副扑克牌有54张，两张王以外还有52张牌表示一年有52个星期。两张副牌中，一张是大王，表示太阳；一张是小王，代表月亮。一年四季，即春夏秋冬，分别以黑桃、红桃、方块、梅花来表示。其中红桃、方块代表白昼，黑桃、梅花代表黑夜。每一花色正好是13张牌，代表每一季度基本上是13个星期。这13张牌的点数加在一起是91，正符合每一季度91天。4种花色的点数加起来， 再加上小王的一点正好是一年的365天。如果再加上大王的一点，正符合闰年的天数。扑克中的jqk共有12张，表示一年有12个月，又表示太阳在一年内经过12个星座。另外，扑克牌中的4种花色还有不同的寓意:黑桃象征橄榄叶，表示和平；红桃是心形，表示智慧；梅花的黑色三叶草，代表幸福；方块代表钻石，意味着财富，表达了人们的美好愿望。对于远古扑克牌的使用方法我没有过多地研究，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首先将它创造出来的人并不是把它当做游戏用的。”
“就这样一副牌就能要人性命？这怎么可能？”虽然棕树头说得头头是道，但是金峰还是不愿意相信。确实，谁又能相信呢？金峰又在靠西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光是打牌是死不了人的，还得需要一个东西才行。”棕树头两次对房子彻底的搜索并没有收获，当他看到金峰坐在西边的太师椅上时，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峰也被棕树头突然的变化吓住了，心里有了强烈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怎么了？！！”
棕树头似乎没听到金峰的问话，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错了，我错了。他太厉害了，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算到了。”
“他是谁？”
棕树头没有答话。
半晌。
棕树头才说话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父亲。”
“把话给我说清楚。”金峰对眼前这个人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恨意，眼前这个人在一个多小时前信誓旦旦地满有把握地说可以救自己的父亲，现在却一句话将金峰心里所有的希望打破了。
棕树头垂头丧气地说：“光打牌是死不了人的，还需要一个祭台。我以为这里就是祭台，但是我错了，这里不是，至少不是主祭台。他布下了一个陷阱，我上当了。”
“我听不明白。”
“很多事情现在说不明白。你赶紧回医院。”棕树头顿了顿。“或许…或许还能见你父亲最后一面。”
棕树头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金峰的心里。他似乎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心里突然空了，那种无处着地的空让他透不过气来。
“不行，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
“现在仓促之间给不了你答案，听我的没错，赶紧回医院。”
“听你的没错？不是你叫我来这里的吗？不是你说可以救我爸的吗？你以前说的都是在放屁吗？”金峰似乎向一头暴走的野兽。
棕树头表情痛苦。
半晌。
“我看这里布置诡异，应该就是祭台，为什么你又说不是呢？”金峰平静了下来。他明天现在赶回医院也无济于事，在父亲的这件事情中，棕树头是个关键人物，要想弄清楚，必须呆在这里，让棕树头把一切都说清楚，不然，他有可能一直糊涂下去，甚至连父亲真正的死因都将是一个谜。
棕树头似乎也看明白了金峰的心思。他用手指着房内的各种布局说：“你爸确实是因为麻将而死的，但是光是打麻将是不会死人的，除非有人心怀不轨。”
金峰心跳一阵加速，“有人心怀不轨”，是的，棕树头一进门就说这里是凶案现场，既然有凶案，就会有凶手。”
“就是你所说的他。”金峰几乎可以肯定。
棕树头点了点头，证实了金峰的猜测。但是金峰心中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凶手怎么如何利用麻将杀人的？为何父亲身上找不出半点痕迹？凶手和父亲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父亲下狠手？还有，为什么杀人还要祭台？难道凶手是个恶魔，或者凶手是个邪教分子？、
“要想用麻将杀人，就必须要制造一种场，我叫它命场。”
“命场？”赌场金峰听说过，而且这个布置看上去就是一个赌场。但是命场对于金峰来说确是是新名词。
“是的。命场，因为有两个人的生命将在这里发生变化。”棕树头指着中间的麻将桌说，“命场有两个重要的内容。这个麻将桌是祭台的主要部分，有它才能和实际中的麻将桌相连。围绕这个麻将桌的家具布置是祭台的辅助成分。这些家具的放置可以组成一个卦象。照道理说，这个辅助卦象应该是既济卦，易经六十四卦中的倒数第二卦，它象征着任务完成。”
金峰也听说过卦，但是从来没听过摆家具可以成卦的。
“既济卦由坎卦和离卦构成，坎卦是一阴、一阳、一阴三爻组合而成，是外卦，在上，离卦由一阳、一阴、一阳三爻组合而成，是内卦，在下。坎代表水，离代表火，水在火上，代表任务完成。”棕树头说得很轻松，金峰却听得一头雾水。
棕树头继续说道：“八卦里阴爻和阳爻的位置都是一定的，画出来就好懂得多。如果要用家具摆成卦象，就必须按照先天八卦的位置顺序将阴爻和阳爻布置出来。先天八卦的位置先后顺序为南、东南、东、东北、西南、西、西北、北，南和北分别为乾和坤，代表天和地，不能算作布置卦象的位置，但是要封闭，使卦象成为一个整体。其余的六个位置，你看。”
棕树头指着房间内的布置给金峰看。金峰一进门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朝南的窗户被封死了，原来是要封闭起来。
棕树头说：“阴和阳其实很容易区别，有为阳，无为阴；实为阳，虚为阴。”
金峰站起身来，努力回想刚才棕树头所说的八个位置顺序，将房里的家具按照阴阳的位置排列，但似乎和棕树头说的不一样。
棕树头看出了金峰的疑惑，微微一笑，说：“先天八卦的顺序和我们现在的方位顺序刚好相反。”
金峰反着数，似乎又不对，两把太师椅似乎放不进准确的位置。
棕树头表情凝重起来，说：“你也看出来不对了，是么？两把太师椅到底何用呢？我刚开始以为，同样是椅子，放在不同的位置可以表示不要的爻。放在衣柜和书柜之间的太师椅，因为比其他的矮的，可以把它看成阴爻，而对面，只有中间有太师椅，表示实，可以把它看成是阳爻。这样的话，既济卦象就摆成了。”
“但是你后来发现不对。”
“是的，就在我搜索完这个房间之后。”棕树头痛苦地说，“书柜和衣柜全部打开了，是空，你却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了，是实。而对面的确实石墙、空椅、和关上的门。按照阴爻和阳爻的位置排列，卦象就完全倒过来了。不是既济卦，而是未济卦。”
“未济卦？！”
“未济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最后一卦。表示目的未达到。”
“目的未达到？我不明白，如果对方是敌人，他目的未达到不就是我们还有机会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这么绝望呢？”
棕树头叹了口气，说：“编写《易经》的作者智慧超群，他把未济卦放在最后，放在既济卦之后，就是为了说明天地运行，万事万物生生不息这个道理。未济卦之后，就是第一卦，乾卦。未济代表的是新生，是另一层次的任务开始。”
金峰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是至少明白了，无论他们的对手是谁，想要干什么，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那么他的父亲？？金峰突然觉得两腿发软，重重地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太厉害了，他想到了一切，包括我们的到来，包括我们的动作。”
“他到底是谁？！”金峰双眼盯着棕树头。
棕树头欲言又止，许久才吐出了六个字：“他是一个疯子。”
这六个字自然不能让金峰满意，金峰两眼充血，愤怒地盯着棕树头。棕树头明白金峰的感受，知道除非让金峰知道一切，不然，金峰的愤怒会把眼前的一切都毁灭掉。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棕树头刚开了个头，金峰的手机响了。急促的铃声把愤怒的金峰从愤怒之中拉了回来，金峰看了眼来电号码，眼神突然变得恐惧起来，他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眼泪早已不听使唤地往外涌。棕树头见金峰拿着手机不知所措，知道电话一定是从医院打来的。
“按照时间算，他应该得手了。”
金峰泪眼汪汪地望着棕树头，似乎是一只身临绝境的小羊羔望着一个猎人，虽然知道猎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指望着能有一线生机。棕树头指了指金峰手上的手机，示意他先接听电话。
金峰颤抖的手指按了接听键，里面是一个急促的男声：“是金老师，我是医院的李医生，你父亲情况恶化，已经送到了急症室，你母亲刚才晕过去了，你现在要马上赶到医院。”
金峰说不出话来，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现实，巨大的痛苦陡然变成了极大的磁场，把金峰的灵魂彻底吸出了他的身体，金峰全身瘫软，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仍然可以隐约听到那边因为听不到答复而着急的“喂喂”声。
棕树头想安慰安慰金峰，但他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双眼迷离的金峰瘫倒在太师椅上，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寒风呼呼地刮着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城市的午夜同样深邃而沉重。
许久，金峰突然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跑，似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在开门离开的时候，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棕树头，似乎有话要问，更像是等待棕树头的回应。
“你放心，我知道去哪里找你。”棕树头知道他要等什么，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金峰头脑里留下了太多的疑问，但是，他现在无从问起。
金峰一头栽进了城市的深夜里，棕树头看着金峰的背影，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境遇来。想着一个八十年代的燕京大学毕业生，一个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的有为青年因为另一个人，却落到无家可归的下场，内心满怀凄凉。
“这件事该有个结局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三十年了，该结束了。”但是他没有一点信心，这次被对方得手了，虽然在一个星期之内，对方还会留在这个城市，但是城市这么大，对方可能躲在任何一个角落，又能去哪里找线索呢？棕树头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棕树头拾起金峰掉在地上的手机，走出门口，突然才想起自己今晚连个住宿之地也没有。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或许今晚这个房间是最好的栖身之地了。
关上门，棕树头裹紧了身上破旧的棉衣，慢慢觉得睡意上来了。就在棕树头处于将睡未睡的边缘，一阵熟悉而陌生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种强烈的预感立马把棕树头从睡眠中拉回了现实。
今晚，一个三十年未见的人就要出现在这个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