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韦林总要把发疱药敷在我的两只胳膊上……这种治疗方法让我特别难受;至于痛苦,那是不必说的,手臂常常一两天不能动弹……当然,我知道耳朵里的嗡鸣症状的确比以前减轻了许多,尤其是左耳--我的耳疾就是从左耳开始的;然而,我的听觉至今仍未有丝毫改善;我也无法肯定病情是否已经变得更加严重了。--但至少我的肚子好多了;尤其是在我洗了几次温水澡后,一连八九天都感觉不错。我一直坚持按时服用健胃药;我遵照你的意思,开始用草药敷肚子。--韦林不愿意听我谈论雨中淋浴,不过,我也不太满意他。他对我这种病也太不用心、太不在意了,假如我没有去他那里--对我来说,去他那里是很困难的,--我就从来见不到他。--你觉得施密特的医术怎么样?我并不是突发奇想另换医生,但我觉得韦林太重视手术治疗,不太愿意从书本上去学习新知识、更新旧观念。--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施密特与其截然不同,或许他不会像韦林那样粗心大意。--我听说直流电疗法效果不错,你认为呢?有一个医生对我说,他曾见过一个聋哑儿童通过这种疗法最终恢复了听觉,还有一个聋了七年的男子也是这样治好的。--我正好听说施密特在这方面有一些经验。
我觉得现在活得稍微快活些了,我同别人的往来也增多了。你简直无法想象两年来我过的是多么孤单忧愁的日子。我的残疾宛如幽灵一般阻挡在我前面,让我不得不躲避着人们。在别人眼中,我或许是个愤世嫉俗者,可事实上我并不是!--这种变化是由于一位亲爱的、迷人的姑娘;她爱我,我也爱她;这两年,我再次享受到了幸福时光;这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婚姻可以带给人幸福。
但不幸的是,她与我的存在差距--境况不同。而现在,说实话,我还不可以结婚:我必须再挣扎一番。若不是因为耳疾,我或许早已走遍半个世界了,而这是我应该去做的。--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能够比搞艺术并展现它更让我感到快乐的。--不要认为我在你们家里就是快乐的。谁还能让我快乐呢?甚至你们的关切对于我来说都可能是一种重负;我会看到你们脸上同情的表情,那使我更加忧伤凄然。--我美丽的故乡啊,是什么一直吸引着我?或许只是盼着环境能变更好的希望而已;假如没有这个病,我这个希望也许早就实现了!啊!我若能摆脱这个病魔,我真想拥抱全世界!我的青春--是的,我触摸到它了--它似乎刚刚开始;我不是一直有病吗?最近一段时间,我的体力和智力都比以前更加强大。每天,我都在接近我可以预见却无法确定的目标。只有在这种思想中,你的贝多芬才能活下去。除了睡眠,我不知什么是休息。可是我特别悲哀,我不得不花比以前更多的时间去睡觉。如果我能解除一半的病痛,那么,--我将成为一个更加自主、成熟的人,到那个时候,我会奔向你们,拉紧我们之间的友谊纽带。
你们应该看到,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获得幸福,--而不是个不幸之人。--不,我是我无法忍受的病痛。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将无法把我彻底屈服--啊!能够千百次地享受人生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不,我可以感觉到,我生来就不能过恬静的生活。
……代向问候洛恩……--你真的有些爱我,不是吗?请相信我的友爱和情谊。
你的贝多芬
韦格勒和埃莱奥诺雷·冯·布勒宁致贝多芬书
于科布伦茨,1825年12月28日
我亲爱的老朋友路德维希:
当我送里斯十个儿子中的一个去维也纳时,不由得想到了你。自我离开维也纳已经有二十八年了,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如果你没有每两个月就收到一封长信的话,那么你可以责备在我寄给你头两封信后你的默默无言--不回信给我。这样不好,特别是现在,因为我们这些老年人不由自主地都在追忆往事,我们最大的快乐就是寻找青年时代的影子。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多亏了你那善良的母亲(愿上帝祝福她)我才认识了你,并同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亮点,是我美好的记忆,我会乐此不疲地回顾它……当我遥望你时,宛如仰视一位英雄,而且我能骄傲地说:“他的今天,多少是受到了我的影响;他曾经对我倾吐他的愿望和梦想;后来,当他不断被人误解时,我才真正了解了他的志趣所在。”
感谢上帝,使我可以同我的妻子谈论你,而且现在可以和我的孩子们说起你!你在我岳母的地位和待遇,已经远远超出了你在自己家,特别是当你高贵的母亲仙逝以后。请你再跟我们说一遍:“没错,无论欢乐还是悲伤,我都想念你们。”任何人,即使像你那般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平生之中也只有一次幸福:那就是年轻时光。像波恩、克勒茨贝格、戈德斯贝格、佩比尼埃尔等地方,才是你思绪多次眷恋之地。
我现在想同你讲讲我和我们,以便你写回信时在方式上有个参照。
1796年,当我从维也纳回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好;有好几年我都得靠行医为生;然而在这种贫苦、可怜的地方,我混了好几年,只能勉强温饱。后来,我当了老师,有了一份薪水,并于1802年结了婚。一年后有了一个女儿,至今成长得较好,并且受到了完整的教育。除了秉性正直外,她还具有我身上遗传的清明气质,她把你的奏鸣曲弹得出神入化。但这并不是她后天的努力,而是凭着先天的聪颖,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夸耀的。1807年,我喜得一子,现在在柏林学医。四年之内,我计划把他送到维也纳;你愿意照看他吗?今年8月,我庆贺了我的六十大寿,当时有六十多位朋友前来祝贺,其中还包括城里的几位名流。自1807年起,我就住到这里了,现在我有了一座很漂亮房子和一个很好的职位。我的上司们对我都很满意,而且国王还给我颁发奖章和勋章。我和洛恩的身体也都很健康。--好了,我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了!
你永远都不愿把你的眼睛从圣艾蒂安教堂顶上移开来吗?旅行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吗?你不想回来再看一看莱茵河吗?--我和洛恩,向你表示无尽的恳切之情。
你的老朋友韦格勒
于科布伦茨,1825年12月29日
亲爱的贝多芬,多年来的老朋友!要韦格勒重新写信给你是我的愿望。--现在这愿望已经实现了,我认为应该补充两句,--不仅是为了让你能更多地回忆起我,更是为了重新向您提出请求,不知您是否还有意愿再看一看莱茵河和你的出生地,--是否愿意给韦格勒和我带来最大的快乐。我们的朗恩非常感谢你给了她那么多幸福的时光;每当她听到我们谈起你时,她都高兴极了,--她对于我们年轻时代在波恩的快乐生活十分了解--那些争吵与和好的小故事……如果能够看见您,她将会是多么高兴啊!--不幸的是这个丫头几乎一点音乐天才都没有;但她没少下工夫,很勤奋刻苦,而且有恒心,现在她已经会弹奏你的奏鸣曲、变奏曲等等了;而且,由于音乐对于韦来说始终是最大的消遣,这个孩子便为演奏,带给他许多快乐的时光。尤利乌斯倒是有些音乐才能,可到目前为止一直不上心;--半年来,他更热衷于学习大提琴;他在柏林有一位好老师,我相信他会取得进步的。我这两个孩子都很高,很像他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