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拟从几个方面展开论述《白山黑水》主题和典型是如何完美结合的。
一、创作标准
陈沂同志是个老将军，曾长期领导军队文化工作，对军队充满了深厚的感情。他引用陈毅同志的讲话作为衡量军事文学的标准。他说，作家既是灵魂的工程师，因此就必须考虑作品问世后的教育作用。陈毅司令员说得好：凡对部队执行任务有帮劢的作品与表演便应得到奖励，没有帮助的便应受到批评或指责，凡妨害部队执行任务的便应禁止或受惩戒这就是我们人民解放军对文艺作品与演出扶择的标准。
从这一标准出发，陈沂多次谈到，创造人民解放军的英雄形象，乃是我们创作的方向。更加重要的是在人物塑造上，不仅仅是战士，而且必须创造干部形象，甚至是高级干部形象。按照全军英勇斗争的历史以及在创造这部英勇斗争历史当中所涌现的英勇事迹和英雄人物来看，可供写作和表现的题材是太丰富了。可是许多作品反映的仅是表面；更有甚者，仍用从所谓落后经过暴露与改造最后变为进步的公式主义来创造和表现人物。针对落后到转变公式主义，陈沂评论道：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就是件了不得的事，因为当兵要流血，吃苦还是小事。明明知道要流血，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流血，这难道还不是最本质的东吗？这就是最本质的东西！这就是我们永远也歌颂不完的东西，队这一标准出发，陈沂认为作品的成功，关键在于构思的成熟；而成熟的标志，就是茅盾所说的作为构思整体的两面：一面是作者确立的主题，要有普遍性另一面是作者塑造的人物，要有典型性。陈沂以《南征北战》为例写道：剧作者开始仅仅回忆到在解放战争初期，我军为了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在大踏步撤退中所出现的一些军民关系、官兵关系中的感人场面。作者没有把这种印象和素材提高到毛主席的运动战的战略思想来考虑，因而只限于生活较为表面及枝节的反映。这是受作者政治水平和艺术水平限制的。在这关键时刻，陈毅司令员，帮助作家确定剧本主题，谈主题思想，把围绕主题的当时战斗情况，敌我双方的情况以及如何描写，人物应该如何典型化等都给以指示。这对作者的影响和帮助很大。假如没有陈毅在剧本主题和典型方面的指导，《南征北战》不可能成为战争题材影片中的经典之作。
从这一标准出发，陈沂创作长篇小说《白山黑水》。尽管他当时已被开除党籍、军籍，但他仍以一个共产党员、解放军战士的身份活着、工作着，仍没改变军事文学的创作标准。
首先，作者确立的主题，是有普遍性。所谓普遍性，是要求主题通过典型，能够表达出一个不但与大多数人的切身利害相关，同时又能使大多数人发生强烈同感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生活真理。作品遵循历史唯物主义，对敌我双方的人物作了恰如其分的描写，生动地反映了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向北发展，向南防御方针的实现。作品热情地歌颂了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威力。
其次，作者塑造的人物，是有典型性。所谓典型性，是要求典型对主题的表达，能够展示出推动或抗拒时代发展的两种不同思想、不同力最的矛盾冲突，从而反映出人心向背的时代特点。作品以林彪、杜聿明为主要代表人物，展示出两种不同思想、不同力量的矛盾冲突，从而反映出战争发展趋势。解放军尽管力量单薄，但关心民众、发动民众，为新中国光明而战，结果是由弱到强，越战越勇。国民党军队凭借美式装备，来势汹汹，但他们逆历史潮流而动，搜刮民脂、欺压百姓，必遭人民唾弃。作品的结尾，已暗示了他们的败局。战争的胜负，是民心向背的结果，作品特别注重这点描写。第四章《从沈阳出来》，林彪得知没有根据地、没人抬担架，只得低头感叹。第五章《一场硬战》，罗荣桓指出，发动农村基本群众、依靠基本群众、建设根据地，有了巩固的根据地，才能长期支援战争。民众发动起来了，用大车拉伤员。战士们高兴地说：这次可好，有人用大车拉我们了。医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点根据地味道了！林彪高兴地把自己坐的小吉普车送给支前人员，这次战斗，因为有你们大力支持，战士们受伤后，能够坐着自己的担架大车回来了。第六章《保卫四平街》，不仅描写了农民支前行动，而且还写了市民们参战的行动。郭老头全家、李重全家，全都成了支前模范。男女老少一起上，老的小的抬不动，就在旁边扶着，或提着水跟着，随时在路上给伤员喂水。全市老百姓都动员起来了。四平街的保卫战就这样英勇地继续下去。作者的议论，就是看到了民众的威力，就是赞美了民众的热情。
二、主题至上
主题与典型的结合，就其形成而言，是一种特定的人事关系。这是因为作家根据自己熟悉的生活素材，在构思的时候先有人物，后想出故事。人物与故事形成了有机的联系。陈沂同志在《白山黑水》序言谈到这点：他是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全过程的参加者。1957年，他有段时间待分配，趁这个机会，重温这段历史，走访了当年的战地和当事人其中也包括还关在北京德胜门监狱的杜聿明、廖耀湘、范汉杰、卢俊泉和起义过来的陈明仁将军等人，作为我写（〈白山黑水》的准备。我想早点写成这部小说。我也为此专门看望了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和黄克诚。我向他们报告了我的想法。上述人物几乎都在作品中出现，并且都是作者着力刻划的典型人物。作者把他们放在东北三年解放战争这个历史的典型环境中去体现其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
然而，主题与典型的结合，就其作用来说，二者不仅是分工合作，而且要主次分明。主题至上，一切服从主题。主题是文学作品的灵魂和统帅。艺术性决定作品的命运，主题则决定作品的价值。一部文学作品，如果没有主题的统帅，作品的内容就会芜杂纷纭，作品的结构就会脉络不清。尤其是长篇巨著，由于所展现的生活画面较为广阔，所描写的人物和事件众多，所显示的意义丰富多样，因而更是如此。在作品中，人物、情节、结构、语言等都要按主题的要求作取舍、增减、剪裁和变化。总之，在构思的目的上，主题与典型结合的特点，在于人从于事，这是由文学创作的社会功能所决定的。《白山黑水》由于做到了人从于事，故作品线索相当分明，人物出场有条不紊。全书近40万字，几乎可使人一口气读完。作品描写蒋介石在东北挑起内战后，我军针对敌强我弱的形势，遵照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作战方针，巧妙地粉碎了国民党军队的进攻，进而发动群众，建设东北根据地，组织反攻，为发起辽沈战役、解放东北作了充分准备。各方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这情节中得到表现。人物没有游离故事，也就没有背离主题。掩卷思索，作品不但正确地反映东北三年解放战争的现实，而且也塑造了一批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典型人物。这对我们年轻一代来说，是一部生动形象的教材。
三、典型塑造
强调主题至上，绝不等于轻视典型的作用。陈沂早就论道，我们的战士更需要能说明思想问题的作品，更需要带典型性的人物的创造。可见，他是重视典型的。他还认为，世界观是重要的，是制约典型问题的。世界观问题解决不好，即使是深入生活，长期在生活中，也不能正确地认识和反映生活，写出好作品。
典型性格发挥作用的前提，是受环境条件影响的。也就是说，构成典型性格的个性，是和时代的发展有着更为直接的联系。陈沂对此论道：新的英雄之区别于旧的英雄，就在于他们是在集体斗争中产生，又受集体的领导、培养、监督而成长的，是为着社会主义的实现而奋斗和牺牲的；他们本身就是随着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而成长起来的。作家描写新的英雄，离开了这个，就成为宣扬个人，崇拜个人，而在文学上也就不能成为典型。所以，在作品中，陈沂特别重视典型性格的个性塑造，把个性提到时代必然对人的思想产生影响的高度加以塑造。作品最早出场的人物郑欣，原是从事部队文化工作，军事才华无法体现。后来奉命出任一师政委，出师东北。他利用原有做政治工作的优势，加上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最后成了文武双全的英雄人物。他率领部队开展土地改革、总结三三制战术、开展爱东北和保东北活动、攻打敌87师等等活动，均受到上级好评。作品中最早出现的农民陈六兴，原本是想打完日寇回家种田的，可他在典型环境中成长了：老实说，宗同志，我也是这一路走，受着老乡们的招待，我才最后下了决心干他一辈子主力。）他后来在发动群众、打击敌人等方面均有出色表现，是个由农民成长为战士的典型。至于我方最高军事领导人林彪，是孤身一人来到东北的，是置身于党和解放军这个环境中，才能如鱼得水，导演起威武雄壮的东北解放战争的。
总之，既具有共性，更富有个性的性格，才会有典型性，才能使主题借助这一性格所提出和解答的现实的重大思想问题，带上鲜明的时代烙印，获得不朽的艺术生命。即使是塑造反面人物形象，也应如此。陈沂曾经批评道：我们过去写日寇，只写了他的表面，未写他内在的阴谋和狡猾，所以给人的印象不够深；同样在写汉奸的时候，把汉奸写得比他的主子还要凶恶；写国民党反动派时没有同时揭露他的主子--美帝国主义的阴谋，这就使得我们的作品在教育我们的战士和干部认识美帝国主义，进而树立蔑视、仇视美帝国主义的思想，以反对亲美、崇美、恐美的思想上显得没有力量。这是今后在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上要注意的。在《白山黑水》中，不可一世的口寇、美军乖乖就范，大长中国人的志气。当我军代表勒令山海关日军投降时，石川大佐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不得不说：反正我们天皇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也就时刻准备投降。说完还向我军参谋长一躬身，手摸他的胸膛久久不放。据说这是日本人的最高礼节，表示躬送的意思。美国人想闯山海关阵地，遭我方阻拦，竟威胁要动用舰上的武力。我军阵地上的指导员手一挥，一个班的战士就走上前来，把他们的双臂反架着。他们挣扎，有的还想掏手枪，阵地上又跳出来一个班，明晃晃的刺刀对着他们的脸，他们戛然一下就把头低下了。指导员命令把他们连人带汽车一块开进阵地去。杜聿明，这是作者重点刻画的反面人物，共性与个性达到很好的结合他是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的忠实代表，受到美军和蒋介石的重用。他的一切，都是为蒋介石及其美国主子效劳。但他与其他几个将领不一样，小心谨慎、彬彬有礼；同时，还具备较髙的文化素质和军事才能。如他在美国人和蒋介石面前十分小心，在士兵面前也会笼络人心。他在赴东北一路上的联想和用汽车装运部队快速前进，乃至攻进四平后下令立即追击，都表明他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由于他是黑暗力量的代表，逆历史潮流而动，终究扭转不了蒋家王朝日趋没落的趋势。同时，如此有力度的反面典型出现，可以更好地衬托出正面典型人物的威力。
尽管典型化这个概念被有些人认为是老生常谈的概念，但我认为它仍然富有生命力。我们作家创作需要典型化，我们读者阅读作品也需要典型化。只有做到典型化，人物形象才能显得丰满和深刻。只有运用典型化，对人物形象的认识才能尽量趋于一致。
四、动作描写
动作描写是实现主题与典型结合的最后一个重要步骤。
首先要描写好人物行动，才能把构思所得的主题与典型，化为形象，诉诸读者。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看人重在行动。但这动作描写又自有特点，那就是只能以主要人物的性格及其有目的的行动作为中心，来写他与种种代表环境的次要人物的矛盾的发展。抗日战争胜利之时，罗政委最担心的是怕人们思想一时转不过来，尤其怕某些领导干部，一时不容易从游击战争中转过来，他要郑欣在这方面好好做些工作。在四平保卫战白热化之时，三十九旅贻误战机，四平街无法守下去了。林彪气呼呼地说：这个三十九旅的旅长真该杀！原定在公主岭阻击敌人，林彪察看工事，战壤挖得没有一尺深。他第二次愤愤地说出了三十九旅旅长真该杀的话，只好放弃阻击阵地。杜聿明第一次召集各路将领开会，就搞得不欢而散。他也无可奈何，率领貌合神离的部下匆忙出塞。
其次，在主题至上的前提下，要写出典型性格与典型环境的矛盾朝向一个顶点（故事的高潮）发展的，既是同类反复，又是迅速激化的动作系列，从而在主题与典型结合的基础上，使作品所表达的生活真理增强说服力量，所要提出的主要问题也能余音绕梁。作品描写敌我双方人马像运动员赛跑似地疾速奔向山海关外，争夺东北。敌人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从海、陆、空三方面抢占东北，来势汹汹。我军也针锋相对，用木船渡海、用脚步跨关，去接收东北。双方相峙在山海关，我军被迫步步撤退，敌人大举进攻。当敌人战线拉长、占领多处城市后，也预示着他们包揪过多、末日来临了，故事也就达到了高潮。读者芎以形象化地理解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伟大。
既然同类动作不止一个，因而作者在结构的设计、安排上还是要讲究技法的，否则便会引起混乱。《白山黑水》创作采用的技法，是在空间上平行展开，同时出现几个同类的主要动作。这点在作品开头尤其明显。敌我双方同时调兵遣将，抢占东北。就某一方面来看，也是在空间上平行展开的。如郑欣所在的山东部队，有几个师到东北，有从陆上走、有从海上走。陈司令所在的晋察冀部队也收到了进军东北的命令，他们跨过长城进入东北。黄师长带领华中部队经山东、河北，跋山涉水而来。陈云说，东北三年解放战争胜利的原因之一，是各根据地的支援。作品形象地描写了这点。自然，这种横向结构，必须要以一方为主，不可平分秋色。如百川归海，作品开始出现的网状结构，都逐步汇拢到争夺东北几个大城市的战争线索上去了，形成了主线。
1993年月写于北戴河海滨水电部疗养院2号楼。
从《白山黑水》看作者的革命史观
（一）
精神迷惘现象，使当今许多小说在人们眼里显得苍白无力。由于素质关系，作家无法理解和把握他所描写的一切，作品自然也就缺乏影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