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胡氏如疯似颠的模样,凤来只得按捺着怒气解释:“三婶,我的意思是说,多宝这付样子,你不要大喊大叫,应该让他静养才是。”
那几个村邻也在边上劝:”多宝娘,先照看你家多宝要紧。“
凤来懒得理胡氏,自顾自地拿一块布巾浸在水里,然后拧干,回来敷在多宝的额头上。
她知道,多宝额头上鸡蛋大的包,用冷敷的方法,应该会好一些。只要不是脑内出血,脑震荡不算什么病,经过一段时间休整,会自动恢复的。
胡氏狠狠瞪了凤来一眼,又去摇多宝:“多宝,你醒醒,你告诉娘,谁把你害成这付样子的?你这会子觉着怎么样?”
多宝被她一摇,忍不要干呕了两声,慌得胡氏赶紧闪到一边,怕吐到她身上。她这身衣衫,可是刚换了没多大会子。
“你说啊,到底是谁害得你跌跤的?”胡氏继续追问。
才四岁的多宝只晓得没精打彩地道:“娘,屋顶子怎么老在转啊,转得我头昏眼花哩!”
停了一会子又说:“啥东西老在我耳朵眼里响哩,娘,快赶走它。”
这应该就是脑震荡的反应吧?凤来想。
胡氏又搂着多宝崽啊崽啊地哭开了。
凤来和蒋大拴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个的眼中,都有着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无奈。
蒋三贵被蒋二牛找着了,一个箭步从外头冲进里间,气势汹汹地问:“多宝怎样啦?”
胡氏扭头瞅见他,哭得更大声了,扑到蒋三贵身上说:“多宝跌到了头,怕是不行啦!哪怕好了,指不定要变成傻子的!”
蒋三贵一听这般严重,当下脸就黑了,捏着拳头说:“多宝怎么会爬到屋顶上去的?”
胡氏嚎道:“我哪里晓得哟!我又没长千里眼,这不是在你大哥家里出的事么?”
凤来见胡氏有意把责任引导到自家身上,又把多宝的症状说得这样严重,肯定是没安着好心的。
只是,她人小言轻,这会子说什么,蒋三贵哪里听得进去?索性不开口,只拿眼睛看着她爹蒋大拴。
蒋大拴只得又把先前对胡氏说过的话,再告诉蒋三贵一遍。
蒋三贵红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多宝自个儿不好,才出这样的事情对不?可我来问你,若不是你家里把个梯子通到屋顶上,他一个小人,怎么可能爬到上面去?大哥家这么些人,真就一个也没瞧见多宝?”
凤来脆声分辩:“大家都在吃饭么,哪顾得到外面?谁也没想到多宝会这个时候跑了来。”
她心说:梯子通到我家的屋顶,难不成还要经过你批准才能搭梯子不成?
可这话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恐怕要引起口水大战了。
蒋三贵手一挥,打断凤来说:“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家多宝是在这儿出事的,你家就别想躲一边装没事人儿!”
蒋二牛也证实凤来说的是实话:“三贵,大家伙儿都在吃饭,当真没看到多宝……”
胡氏扭过头瞟了蒋二牛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哟,别以为我不晓得二哥家得了好处,不帮着大哥家说话才怪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大哥是你兄弟,三贵就不是你兄弟了?你做人能讲点良心不?”
蒋二牛被噎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一向嘴头子笨,这会子更是结巴起来:“我咋,咋不讲良心啦?说实话就是不,不讲良心啊?”
蒋大拴听了蒋三贵和胡氏蛮横的话,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不过他也觉得现在和自己的三弟还有三弟媳吵,有点不太好,没看三贵正在火气头上么?眉毛竖起来了,眼珠子都红了哩!胡氏哭得脸都花了。
因此蒋大拴便道:“三弟,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最要紧是找了郎中来,赶紧把多宝医好,才是正经!”
胡氏这才象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嚷起来:“郎中呢?你们咋就这么狠心,瞧着多宝这付模样,也不晓得去请郎中啊?”她拍着大腿,一跳多高的。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林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石郎中出诊哩,我好不容易找着他。”
胡氏又鸡蛋里挑骨头了:“明晓得大嫂跑不快,为啥要让大嫂去寻石郎中?叫二哥去不好么?你们安得到底是啥子心哟!最好是郎中没来,我家多宝就挂了,才趁了你们的心不是?”
蒋大拴愣了一下,他当时分派自己的老婆去寻石郎中,就是怕胡氏当着面刁难林氏而已,没想到这也成了他没安好心的证据。
蒋三贵嫌胡氏说话不吉利,瞪了她一眼说:“嘴里胡浸个啥,就不能说点好的?我家多宝吉人自有天相。快些让开,让石郎中给瞧瞧!”
凤来起头见多宝还能认得出他娘胡氏,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算是稍稍松了一松:还认得人,说明意识尚算清醒,情况应该不至于太糟糕吧?
石郎中放下药箱,揭开湿布巾看了看多宝额头上的大包,对林氏说:“家里有香油不?快些寻了来搽上。”
林氏忙不迭去问邻人讨香油。
石郎中又吩咐福来:“家里有土豆,削了皮切成薄片拿来。”说完便自顾自给多宝把脉,又翻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看。
不多时,林氏拿着香油来了,石郎中直接拿手指头蘸了蘸,轻轻在多宝额头那个大包上涂抹着。
福来拿个碗,装着好几片切好的薄薄的土豆片进来。
石郎中二话不说,揭起一片土豆片,就粘在了多宝那个大包之上。
凤来听说过土豆有止痛化淤作用。
胡氏一叠声地问:“石郎中,我家多宝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石郎中沉声说:“性命之虞是没有,但到底如何,怕是要看接下来这两天多宝的情形了。”
听得没有性命之忧,蒋三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石郎中留了一小瓶外搽的药油,又口述一方:“将鲜天麻片、枸杞子加水,文火煎半个时辰,再放入洗净的猪脑,煮熟即可食用。每日一次,或隔日一次也可。”
林氏连忙应了,恭恭敬敬付过诊费,把石郎中给送了出去。
她看老三夫妻两个傻了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想着:多宝是在自家出的事,郎中也是自己请来的;就算自家没责任,看在亲戚面上,先付了医费药费也没啥大不了的,就主动把诊费给了,又准备去药铺抓药。
她再进屋时,见胡氏拿眼睛瞪了蒋三贵一眼,又拍桌打凳地哭开了:“我家多宝从屋顶直跌下来,摔着了头,就是医好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蒋三贵看着她,把眉头一皱道:“指不定过个两天好了哩?”
胡氏跺脚道:“摔到头有那么容易好么?都摔傻了呀,能医得好才怪!我娘村里有个男的,年纪比我还大上几岁。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也是摔到头上鸡蛋大那么一个包,到如今还傻不愣登的,老婆都讨不到!”
蒋三贵被她这么一说,也是心神不定起来:”那可怎么是好?“
蒋大拴叹了口气道:”石郎中说了,接下来这两日多宝若是恢复得好,应该不会变成傻子的。“
胡氏拿仇恨的眼光瞪着蒋大拴道:”你说话倒轻省!我家多宝若是变成傻子,我要你养他一辈子!“
凤来实在忍不住了,开腔说:”又不是我爹害得多宝从屋顶跌下来。明明是他自己顽皮么!你们做爹娘的没有管好他,怎么怪到我们头上呢?”
这下子好比捅了马蜂窝一般,胡氏立马倒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嚎起来:“这世上还有天理没有啊!我好好的崽从家里出来,现在变成了这付模样,不怪你们怪谁?他要是死了,我就要你们家的人赔命;他要是傻了,自然也要你们养他一辈子!”
几个村邻都好声好气地劝着:”多宝娘,你起来说话。一家子兄弟,应该有商有量才是。“
蒋三贵一看他老婆这么闹腾,心里也明白过来了:多宝是不是真的摔傻了,还是两说。但胡氏的意思,是不准备就这么罢休的。她到底想干什么,那还用问么?自然是从大哥大嫂手上多诈些银子出来!
蒋三贵敢指天发誓,他自个儿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的。
不过,胡氏想这么干,他可不能阻拦着。
若是挡了胡氏的道,他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就拿前次搅了胡氏局的事来说吧,胡氏那是天天在他耳边埋怨,足足念叼了半个月有余。又让他尝了半个月的独睡丸,这才饶过了他。
这次他敢逆着胡氏来,怕是胡氏要扔下他们爷儿俩,跑回娘家去哩!
这要一回了娘家,只怕要把腿跑细了才接得回来。
蒋三贵最怕的,还是胡氏趁着回娘家没人管,在外头和野男人勾三搭四,给他戴绿帽子。
菊花嫂给他说过的那件事,他总疑心是真的。
林氏和蒋大拴看着胡氏在地上撒泼打滚,都不晓得怎么处置才好。
凤来此时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能拿胡氏怎么办呢?她撅着嘴,冷冷地看着胡氏当众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