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和用来兴的卖身钱交与李妈还了旧债,仅仅换得了一两天的安宁。接着,新的账单又不断送来。他也想到了来兴劝告的话:不如用剩下的五十两银子作为盘缠回归常州,再作下一步打算。可是只要一想起老父一贯的严厉正经的面孔,就又难以下定决心了。老父老母望子成龙,搜罗尽全家多年的积蓄的五千两银子,叫乐道德和来兴作伴,三人共赴皇都长安,目的是让我提前到达,好好温习功课,熟悉环境,以求高中。如今连考场的门都没有沾上一点边,就花尽了所有的银两,还孤身一人,形影相吊地空手回家,慈母的面前还可以胡乱搪塞,严父跟前就过不了关。他绝不能容忍此浪荡行为,一顿饱打是逃不掉的。而且,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自己一个读书人,也无脸面出没在亲戚朋友面前呵!左思右想她的日子是怎么个样子?那不是一对鸳鸯鸟各自西东,一双连理枝生生折开了吗?那不是违背了定情的誓言了吗?
李亚仙两天没见了来兴,感到有点反常,就询问郑元和广你的书僮去了哪里了?怎么前后院都没见了人影了?”
郑元和不愿把自己的困境让亚仙知晓,以免引起她的烦恼,就谎称我叫他回江南常州去了!”
“去干啥?”
“取钱。”
“真的吗?”
“真的。”
“嘿,这么大的事情,你咋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我,我想他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再加,我的银子也快用完了,就自作主张地叫他走了。亚仙,你可不要见怪呀!”
心地单纯而善良的李亚仙相信了,就连心毒手狠老奸巨滑的李妈也相信了。可是,随着时光的一天天消失,郑元和又是赛空如洗。开始,他还用来兴很快会取钱财来以作搪塞,拖延时间,得过且过;但是,来兴是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李妈的脸色就象死了娘老子似地就更加难看了,口中不干不净,指桑骂槐地话就更多了。郑元和一面在李妈面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一面还要在亚仙面前隐瞒真情,强颜欢笑。自已也感到这个两面人实在难作了。
有一天下午,李妈从城里购物归来,气冲冲地回到房中,钣也顾本上吃,水也顾不上噶,就命银筝叫来了郑元和,劈头第一句话就提出质问:“郑公子,你说你的小书僮到哪儿去宁?”
郑元和情知不妙,仍然谎称:“他,他回常州去了。”“胡说!”李妈用手把面前的桌子一拍:“我今天在崔尚书府门前碰见他。--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卖身为奴,作了崔府的书僮了。”
44这一”郑元和象是作贼时被当场抓着一样,心慌,口吃了。
“这什么这?你把老娘我骗得好苦?你个穷酸,让老娘空等了那么久,白白养活了你那么久,原来你是存心在骗入了?告诉你:我这个碧梧晓,栖息的是凤凰鸟,不是收容所!你还是识相点,两个山字拿来擦起,给我‘出’吧?”
郑元和被李妈下了逐客令,脸上象个霜打的茄子样,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账房回到了楼上卧室中。李露仙在埋头作针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他那个表情,连忙笑脸相迎地说道郑郎、你怎么这付模样呀?好像是谁借了你谷子还你秕糠似的?有哈不顺心的事,说跑来,让我与你解解闷吧!”
这下,可不能再隐瞒了。郑元和满面羞惭地如实相告。感棠非常丢人,在亚仙面前顿时感到矮了一截。
李亚仙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就愤愤不平地说:“妈妈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是铜钱作眼镜认钱不认人嘛!她忘了,你的五千两银子绝大部分都给了她了,别发愁,我还有私房钱,供你到考期完余够。你先拿五十两去交与她,然后继续发奋攻读,等你高中了,看她还有啥话可说?”
亚仙起身去打开衣箱,从箱底取出了五十两银子的私房钱双手交与郑元和。元和却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亚仙说:“怎么?还不好意思呀?你我恩爱如此,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还分什么彼此呢?我的钱也就是你的钱呀?”
“我,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怎么能靠你养活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养活你才最天经雄义的老规矩呵!”
“别想得那么多,老规矩也可以改!拿着吧!”亚仙拉过元和的手,把银子硬塞在其手中:“谁养活谁都一样。只要你不要忘了你男儿汉的远大理想,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看侔,蛟龙岂是池中物,总有乘风破浪之才嘛!”
“好,好!”郑元和受到鼓舞,劲头又提起来了,脸色由阴转晴;这才伸手接过银子说好我的亚仙呀,你这是个于金难买霄里炭呵!小生我异日一定加倍奉还!”
“谁要你奉还哟?”亚仙嫣然一笑道快拿去交与妈妈吧!”
;郑元和转身就走,已经出了藤房时,亚仙又快步追了上来叮咛道:“你见了妈妈,可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的钱呀?”
“郑元和有面傻了广我又说是谁给的呢?”
“就说是从朋友处借来的!”亚仙用手在元和额头上一点,调笑道:“你呀,真是个老实疙瘩,一根肠子通到底,连个弯子都不会转。”
“好,我记下了。”郑元和这才想到了:“要是说钱是你给的呀,妈妈准会说你是吃里扒外!”
郑元和快步下楼,走进了李妈的账房中,从怀中取出了五十两银字说:44妈妈,给你!”
李妈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又笑逐颜开了哟,他姐夫,你就是有办法嘛!真是瘦死的骆轮马大。银钱对你这个宦门公子是件小事;嘛能就难倒你呢?快请坐!快请坐!”
郑元和风李妈前踞后恭的祥子,不想坐,就象躲避瘟神一样的只想快快离开地说:“你忙吧,我上楼去写文章呀!”
“别忙走!”李妈的胖脸上的两个白多黑少的眼眼咕碌碌地一转,感觉事有些蹊晓的大声问道我问你,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从何处借的?”
“朋友处借的。”
“哪个朋友?”
“这--”
看着郑元和满脸通红地回答不上来,李妈的疑心就更重了你是个上京赶考的外方人,在这儿举目无亲,哪来的什么朋友?快说实话,是不是偷来的?”
“不不不!”一听说个“偷”字,郑元和就急了,就要忙于洗刷,就忘掉了亚仙刚才的叮咛,连忙如实地回答:“是,是,亚仙借给我的!我,我说过要加倍还她的!”
“好哇!”李妈把双眼一瞪,胖脸变成了个猪肝色:“这个小贱人,她倒大方呀!我等会儿去找她算账!”郑元和转身就走。李妈忽然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她姐夫,别走嘛!你坐下,我们娘儿俩再好好谈谈心。”郑元和回头见李妈脸色转和蔼了,就遵命坐在了靠门前的一张靠背椅上。李妈笑着与他绕弯子他姐夫,你久处我家,多有怠慢。老身我是个粗人,近来对你说过不少粗话和气话,你可千万别记在心上去呀!我来问你:鸨母赶入不留惰你家中父母高寿几何呀?”
“家父家母都已年过花甲了。”
“哟,如此高寿,你这个独生儿子为何忍心独身在外长期不归呀?古人不是说,父母在不远游吗?”
“这我也知道,为了功名,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是出于无奈。”
“我看你呀,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在此苦恋着青楼丽人,坠入了情网,却忘了远方的白发爹娘。这就是忘本呀!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尽尽你作儿子的孝道吧?要不,你爹娘还要归罪于我呢?到时候,我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呀!”
耳听着长篇的说词,郑元和心想:我来了那么久,从未听见你提说过我父母之事。眼下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还是要赶我走呀!”郑元和当然不想走,一是考期临近,二是难舍亚仙。可是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不走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无钱寸步难行呀?他左思右想都没有好办法,只好回答李妈说让我好好地想想再说吧!”
郑元和走出李妈账房,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到后院无人处,在花园里转来转去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只好又上楼去找亚仙从长计议。
李亚仙一听完郑元和的述说后,先是埋怨元和太老实,叫人一追问就说出了银子的来历;继而又埋怨李妈太翻脸无情。她安慰垂头丧气的元和说:“郑郎,你别急,还有我哩!我找妈妈说说去,人是要讲理的呀!”
李亚仙安顿郑元和坐下,亲手给他泡了杯热茶;然后她就下楼来到李妈账房中,照例微笑着请安行礼以后才转到正题妈妈,听说你又要赶元和走?”
李妈没好气地说你来得正好!老娘我要问你:你为啥把你的私房钱拿给郑元和?”
“为的是你逼着他要钱!”
“我问他要,不是问你要!”
“我和他分不开,是一根绳子上拴的两只妈蚱。”
“你,你胡说!你这是吃里扒外,不和老娘一条心!”“啥叫吃里扒外?你不是口口声声把郑郎亲亲热热地叫着‘她姐夫’吗?既然是你女婿,一家人了还分什么被此?分什么里外?”
“嘿,我们青楼人家;干的是卖笑生涯,天天送往迎来着许多男人,还不都是人一走茶就凉地逢场作戏?还不是为了一个钱字?你和他不过是一对露水夫妻,怎么就弄假成真了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亚仙耐心地劝说道郑郎是个大方人,从来把银钱看得很淡。他给你的钱还少吗?你不是把你称作财神爷吗?一个人作事要凭良心,可不能过了河就拆桥哟!”
“啥叫良心?啥叫过河拆桥?”李妈越说越火了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你到长安城内外,东西南北地去问一问,哪一个青楼人家有白白地养活一个嫖客的?你是我的女儿,娘儿俩要一条心,不应该胳膊肘往外拐!”李亚仙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地企图说服妈妈。任她说得唇焦舌燥,李妈还是死认了一个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郑元和有钱就好办,无钱就走人!而且还特别说明,他再用李亚仙的私房钱,借花献佛地慷他人之慨是不行的!
面对此蛮不讲理的人,出于对郑元和的热爱,李亚仙也气极了,当即说道我和郑郎是两个泥齐萨打碎了和水重塑:他中有我,我中有他,是永生永世永不分开的。你要赶他走,就连我也一起赶走吧!”
“这这这--”李妈被顶撞得满脸发青,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雄心里明白,亚仙这棵摇钱树,是名满京城的曲江歌女。自已和她名为每女,并非亲生,是自己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压根儿就不是一条心。脘中虽有十来个挂牌接客的姑娘,虽然一个个也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可是马里头挑乌不一般高,哪一个也比不上亚仙。郑果逼的急了,亚仙真的手拉地和郑元和一走,这棵摇钱树木就完了吗。这个碧扫就没有了引人揭财的金庞岚哟!怎么办呢?李妈崽到需学乌龟样,撙灭龟缩头”的俗话,只好转换口气地说:“好好好,看在我女儿的面上,就靡元和。你回去告鎌:要尽快想办法托人回老家。她闷闷不乐地走出了李妈房间,心知元和不可能找到方便人回老家去取钱,就是找到了人,回到了老家,他父母也无多少钱再给他了。怎么办呢?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横下一条心,撕被做母女的面皮,要走同他一道走,来一个真正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看她有何话说?
李亚他回到楼上,见郑元和坐在书桌前,面对着一卷古书发呆,心知他还在为钱的事情在发愁,而无心攻读,就冲他嫣然一笑地交谈开了。她隐瞒了刚才与李妈的争执,转而安慰满脸愁容,满腹愁肠的情郎道:“郑郎,你别发愁。钱算什么?我还有不少积蓄。有我在就有你在。你的衣食住行,我全都包了。你放心读你的书。考期快临近了,只要你一举高中,不就一好百好,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了吗?”
话是开心的钥匙。郑元和感到此话有理,顿时转忧为喜地说是呀,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还发啥愁呢?愁一愁就白了头,笑一笑就少一少呀!”说着,就情动于衷地站了起来,猛地在亚仙脸上“机”地亲了一口。亚仙笑着把他推了一把,充满了柔情蜜意地说道:“你呀,怎么老不正经呢?”
郑元和回味着一吻的香甜,笑着取笑说道:“在一朵香花面前,蜜蜂是正经不起来的呀!”
这请被提着食盒进门的银筝听见了,不地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去。从而把一对情人搞得脸红了起来。
银筝调皮地声明说嘿,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