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缺少高级印刷工师,技术指导不上去。”间岛说面临的实际困难。铃木印务所有一名从新京川口印刷所调来的工师叫天野作藏,他接受所长指派的任务,培训二十名日本工人。计划培训五十名,达到所需的印刷技术。铃木信亲自考察经过培训的印刷工,十分不满意,也不满意工师天野作藏。
天下的工匠--手艺人都有怪脾气,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隔色(特别)。天野作藏不买铃木信不拿手艺人当回事的账,他可不清楚所长的真面目,视他是生意人而不是军人、特务,印刷工人敢跟印务所长耍驴,却不敢跟关东军大佐耍。
“天野作藏他怎么啦?”铃木信问。
“不行,他不行,为不耽误我们的大事,换人。”间岛主张道。
铃木信没有马上答应,天野作藏是他找川口芳太郎请来的,印刷技术最好的工师。
“他培养出的印刷工,充其量能印个公文和布告什么的,将来印我们要印东西绝对不行。”
“哦,不行就换人吧。”铃木信同意道。印刷他没间岛懂,这也是建情报站挑选间岛这样来缘故。
“必须换人。”
“到哪里找人?你有想法吗?”
间岛心里早有了谱,在铃木信同意后说出打算,他说:“升华印务所有一名工师很厉害。”
到目前三江只两家印刷所,如果说生意上竞争的对手一对一,没第三家。业务的角度讲升华印务所技术水平高铃木印务所一筹,大连、沈阳客户订活就是说服力的证明。日本人自我感觉什么都比中国人高,被踩在铁蹄下的人超过自己心里不舒服,按道理铃木印务所实质是情报站,印刷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不必认真对待生意对手,偏偏日本人受不了别人比他们强,倘若不是搞情报而真的搞印刷,就动武的弄黄铺升华印务所,消灭对手比竞争来的直接。间岛最终忍了,忍住了蛮横,并没咽下心中的憋气,得志的人容易成为青蛙,为一点小事动气--起鼓,不过别遇到顽皮的孩子,尤其是手拎棍子的玩蛤蟆的儿童,他会毫不犹豫地击打青蛙身子,让它整个身子皮球一样鼓胀起来,还说着童谣:蛤蟆蛤蟆你气鼓,过年给你二百五!
间岛成为蛤蟆时注意到棍子,敲打戏虐印务所的是升华印务所的技术,他发狠地想:要么拉过他们的工师,要么杀掉。不是占有就是毁灭。
“升华印务所有这样技术人员?”铃木信问。
“有一个。”
“叫什么名字?”
“马化堂。”
马化堂?铃木信不知何许人也。间岛却了解清楚了这个人,年纪近六十岁,身世富有传奇色彩。1912年长春印刷所因涉嫌私印永衡官贴而被查封,主要的几个工师被抓坐牢,其中就有年纪最轻的马化堂,他是雕刻师,官贴的版他雕刻的。出狱后他辗转到三江县城亮子里,索家成立印务所,启用了他。
“你说他会雕刻?”
“是,技术精湛,雕刻钞版应该没问题。”间岛缺憾道,“我们有这样一个人就好啦!可惜他是个中国人。”
“嗯,中国人的不好。”
关东军的绝密计划绝对不能让中国人参加,一个都不行。不用说间岛明白。他说:
“我们可以请他教授技术,不讲干什么。”
这也是个办法,铃木信觉得太需要一个这样技术精湛的人。他说:“如何请要动些脑筋……总之,不可让人察觉我们的意图。”
“站长放心,我会办好的。”
升华印务所的所长是谁?铃木信详细地询问,找马化堂必须经过所长,他是什么人很重要。
“索顾在。”
“索顾青的弟弟?”
“弟弟,三弟弟。”
不管是索顾青的几弟弟,是他的弟弟就让铃木信放心些。首富索家当家的索顾青是三江商会会长,我爷在日本人眼里是他们的人,因此放心也不是绝对信任。
铃木信问你打算怎么请?间岛说:“还是站长亲自请的好,您是印务所长。”
三江庙很多,修在进山口这座老爷庙,并不突出和显眼,上香的人也不很多,陆续有人来。冬天该庙有些冷清,大雪封山的季节很少有人进出白狼山,木把、放山、跑山……都停止了活动,偶尔有撵大皮(猎貂)的人往山里钻,还有打围的人进山,又不见得来拜关公老爷。
深红的庙门敞开,有一个窗口朝着这里--进山必经之路,刘和尚就坐在窗户前,纸糊的窗户镶嵌一块透明玻璃,知其奥秘的人就不会认为是简单的装饰,功能是了望,说眺望也成,进山那条路毕竟还有些距离。
铃木信一身本地居民打扮出现在路上时,住持刘和尚站起身,准备迎接特殊的香客。
庙里还有其他和尚,不都是日本情报人员,戏还需逼真地演。铃木信为他不喜欢的关老爷上了香,然后以捐香的理由拜见住持,有人在场他们相互寒暄,只剩他们两个人时,刘和尚是井上勇夫,香客是铃木信大佐。
“站长。”
“井上君,有可疑情况吗?”
“没有,站长。”井上勇夫说近来进山的人很少,从山上下来的人也不多。大雪封着山,进出山的人自然减少。
“你要守住这个入口……”铃木信指示道,“大烟仓库快修完了,劳工撤下来后,再有什么人进山一定格外注意。我们的另一个工程要在明年春天完工,这期间出现可疑人员立即采取措施。”
“我安排人详细记录进出山人数,每一天都做记录。”井上勇夫说。
日本特务井上勇夫苦心经营白狼山口老爷庙情报点几年,为三江宪兵队在此安了一双眼睛,起初是为监视反满抗日人员。绵延几百公里的白狼山有报国队、抗联、胡子……对日本人不利的人员,都在监视之列。还有一个任务,山里有一座日本人开采的金矿,每年入冬前金工下山,风俗迷信决定他们要拜祭老把头,如果发现他们偷带金子出来,立即通知宪兵捕获,这个意义上说,老爷庙情报点儿又为金场设了眼目。
“你的人在哪里监视?”铃木信问。
井上勇夫利用重修老爷庙的机会,修了一个隐蔽监视点,清楚地看清进出山人员情况。他问:
“站长,去看看吗?”
“嗯!”
井上勇夫的卧室藏有一个暗道的入口,他拿起一个电筒,引着铃木信钻进一条地道,出口在一个空屋,从外边看肯定是一间不起眼的房子,老爷庙庙产很多,主要体现在占地和房子上,属于庙的房舍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它的用途,特务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负责监视的特务并不认识铃木信,情报人员的规矩只能认识上线和下线,井上勇夫带来的人他礼貌地打招呼,然后一声不吭地呆在自己的岗位上。情报人员不是傻子,他的头儿带人进到监视点儿来,不言而喻是自己人--同行。
来到一个窗户前,铃木信眺望,进山的路一段狭窄地方,两侧陡峭的石壁,很像一个人的咽喉。过去官府设卡口在此,还能见到峭壁上的木桩子,当时卡楼就搭在上面。
突突的引擎声传来,插着面太阳旗的摩托军车开过来,一连三台,后面是两辆带篷卡车。
“往工地送劳工。”井上勇夫说。
山里的两处工程需要大量劳工,一批一批地用卡车送来。大烟仓库最忙的时候,押送劳工不全是日本兵,有警察,甚至还有地方官员,以此推断,尽管军人护卫大烟仓库不属于军用设施,修完后,没累死的劳工全部撤下来,幸运地回家啦。现在剩下另一个工程,送来的劳工都是日本兵押送。
“他们是特殊工人。”井上勇夫说。
多余的一句话,铃木信当然比井上勇夫知道更多高层机密,自然知道修剩下的那个神秘工程不能用普通劳工,要用特殊工人--战俘。在关内作战俘获的八路军、国民党兵,修完工程就地处理掉,因此称他们特殊工人。
“你都看到了,我们那个工程的重要。”铃木信说。
井上勇夫迷惑地望着间岛,他只知大烟仓库工程,却不知道另一个是什么工程,宪兵队长角山荣命令他听从铃木信的指挥,做什么怎么做听铃木信安排。
第一次见面,也是井上勇夫向铃木信报到,铃木信讲由他们三人组成一个情报站,分工明确,井上勇夫的任务守白狼山口,继续以老爷庙住持身份做掩护……铃木信只简单说因工程的需要,却未讲只字那个工程的情况,纪律决定井上勇夫不能问,上级不说更不能问。不问心里那个工程山石、树木一样真实地存在,职业的敏感猜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军事工程,甚至比军火库还重要的工程,不然不会如此保密(对内),军事工程对外保密自然而然,对他这一层次人员也保密就非同寻常了。
“是!”
“其他工作放一放……”铃木信做了一番安排,说,“只在暗处盯着路上行人还不够,要走出去。”
井上勇夫咀嚼任务,走出去?他手下的人虽然不多,抽出两个人走出去还是没问题,平素那几个身穿和尚服到处化缘的特务,也是出庙到外面走,搜集情报需要这样。
“人手不够?”
人手没问题,庙中的几个和尚他发展的情报人员。只是还不清楚“走出去”,他说:
“站长,我不太清楚任务。”
“只记录进山的人数不行,对可疑的人要跟踪,尤其在工程附近转悠的人员要弄清他们在干什么。”
噢!井上勇夫明白了站长的意思。
“对独自一人进山的,盯死!”铃木信说,他认为情报人员都不会是三五成群,单打独奏是职业决定的,“不放过一个在工程附近出现的可疑人,尤其不是本地口音的人。”
如临大敌,或者是异常防范,是井上勇夫的感觉。
“有事你到印务所找我,轻易我不到这里来了。”铃木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