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要瘸子找个婆娘,与那烂货还真的有关。
那是一个冬天,早晨起床就冷飕飕的,草房上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打霜了,只是霜不大。整个沟里,淡淡的雾填着,煮饭的烟倒是一股一股地从竹林里冒起来,在空中散开。种已经下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把坡里的柴草砍了。瘸子的柴坡就在房子后面,从坡顶一溜下来,就那么一米把宽的一片。瘸子家的坡本来很宽的,可弟兄分家后,就窄了。这个柴坡,没有树,全是清一色的茅草。茅草是上等的盖房材料,盖的房顶经久耐用,如果茅草房顶长了青苔,能管上二十年不用翻盖。对茅草的这个作用,瘸子非常清楚,所以,每年砍下的茅草,瘸子都认真地把它们捆好,留着盖猪圈房子。
长了青苔的茅草屋面,在雨天里是很美的。那些青苔在雨水的滋润下变得绿茸茸的,就像谁在斜坡似的屋面铺了一张绿色的绒毯,嫩嫩的,细细的,滑滑的,水灵灵的,就像青春靓丽女子那饱满娇羞的脸。女人的脸比这青苔屋面更好看,那不是绿,而是白白的,是那种在太阳下泛着淡淡的红的那种白,那种羞涩迷人的白。
咋想到这上面去了?瘸子对着灶膛口,正出神,里面的火弹了出来,弹在了瘸子的裤子上,他一惊,赶紧把火点弄灭,可裤子还是起了一个小洞。被火点一惊吓,瘸子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本来是在想今天砍茅草的事,怎么就想到女人上面去了?
放了一把柴进灶膛,看着灶膛里那红红的火苗,瘸子的思维又被拉到了茅草上,拉到了那美丽的茅草房顶上,拉到了像长了青苔的细腻屋面一样光滑的女人的脸上……
“嗤——”“嗤——”连续的嗤嗤声从灶膛里传来,灶膛的火苗熄了一部分,黑烟从灶膛口涌出来。瘸子赶紧起身,伸手揭开了锅盖,原来是锅里的饭汤溢了出来。那水就是奇怪,如果你烧的是白开水,不管水在锅里怎么冲撞打滚,它也跑不出来。如果锅里是米饭,哪怕锅里的水只占锅的三分之一,水一开,那汤就翻涌着,往锅外跑,把那锑锅盖子顶得噗噗响,然后汤就顺着灶台往下跑,顺着锅和灶壁的缝隙流进灶膛里,把火给浇灭了。你把锅盖拿开,那汤又乖乖地缩回了锅里。
瘸子又把锅盖放在了锑锅上,他还没有坐下,锅里的饭汤又从锅盖下涌出来,白白的,急急的,就像泉眼里冒出的水泡,不,更像那奶孩子的**里涌出的奶,浓浓的,黏黏的。这是煮饭,咋又想到那地方去了?瘸子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偷偷地笑了。一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没人说话,只有静,静得无聊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胡思乱想。今天怎么了?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在女人身上,难道自己想女人了,自己也想找婆娘了?
吃完早饭,瘸子走到菜地边,看看露水大不大。太阳在菜地边的黑桃树里发出弱弱的光。淡黄淡黄的太阳,被黑桃树的树枝分得很乱,就像一张漂亮的脸被划了很多很多杂乱的伤口。雾开始大起来。这沟里就是这毛病,有的时候你看见天空亮亮的,可你进屋出来,那沟里就塞满了雾,先是淡淡的,越来越浓,然后,就只看见几米远的距离了。这雾很大,你在雾里走上几趟,你的眉毛和头发就全湿了。瘸子伸手摸了一下菜叶,冰冰的,真的打霜了。露水也不小,瘸子一接触菜叶,那指头就像在水里泡着。他看了看太阳,太阳越来越淡,被雾给蒙上了。那……先喂猪吧,等雾散了再去坡上割草。
瘸子喂了一头老母猪,有七根猪仔,猪仔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走到猪圈边,拉亮电灯,大小的猪立刻哼叫着翻起来,跑到猪槽边,望着瘸子一个劲地叫。随着瘸子的猪叫,大房子里所有的猪圈里也都闹了起来。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但瘸子知道,他们也在喂猪了。整个大房子就在猪们的合唱里热闹起来。
瘸子跛进雾里,走回灶房,把潲水倒进锅里,热母猪吃的,然后,在中间的菜锅里舀上水,烧热水烫小猪的饲料。瘸子喂猪要跑很多趟,因为每一次,他不能把饲料桶装得太满,装满了会被他跛出来。
瘸子装了半桶烫好的小猪饲料,提着跛着走到猪圈边,倒给猪,又回来提半桶。自己要是不跛就好了,两手一用力,两只水桶就被提走了,或者扁担一挑就跑起来,就像乌鸦嘴和她的男人那样,可自己不行,就是这半桶也很吃力。想到这,瘸子就想,还是不找婆娘的好,免得成为人家的负担。也幸好乌鸦嘴没有跟着他,跟着他就受大罪了。
把大小猪喂完,自己吃完饭,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太阳比早晨红了,那雾又变成了薄纱似的。瘸子捏上昨晚磨好的镰刀往草坡走去。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草坡,还好,只有巴掌大一块,割起来很快的。可他要把一大家人几兄弟的草坡都割完,这草坡就宽了,就多了,也就费时了。得一家一家割完,再分别给他们捆好,还不能弄混了。兄弟们在农闲时,都出去做点工,挣点收入;农忙时,兄弟们除了他们自己田地的收种,还得帮他收帮他种。瘸子能回报兄弟们的就是这草坡,他得帮兄弟们把这茅草割完,捆好,等兄弟们回来挑回去。
“瘸子,这么勤快?不息息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瘸子回头一望,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站在面前,微笑着看着瘸子,那笑很迷人,眼睛很勾人。瘸子一惊,自己想茅草屋想到的女人脸不就是这张脸吗?这张脸经常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来到他的面前,难道自己被这张脸迷住了?这太可怕了。想到这里,瘸子对这张勾人的脸本能地出现了反感。
“你来干什么?”瘸子看了女人一眼,没好气地说,说完又埋头割草,不看这个女人。“哟,看不起老娘?老娘不是女人?”女人还是笑着,说着。她自称老娘,也够辈的,她是瘸子的一个远房婶娘。女人蹲在瘸子的身边,看着瘸子。“人家不是骂你没有闻过女人味吗?来,今天老娘让我儿子闻闻女人的味道。”说着,就伸手拉瘸子的肩膀。瘸子一闪肩膀,没好气地说道:“放手!你什么老娘?你才大我几岁?”“大你一岁我也是你娘呀!谁叫辈分管着呢。”女人又往瘸子身边靠了靠,瘸子往旁边移了一下身子。“怕什么?老娘又不是老虎,吃了你不成?”“你比老虎还可怕!”
“瘸子,老娘一直想着你呢。”女人说着,把胸脯贴在了瘸子的背上,嘴在瘸子的颈窝吹着热气。这热气让瘸子想起了做饭看到米汤时想到的奶,这个女人的奶有点可怕。他赶紧往前移动身子,女人身子一空,就往前扑,脸撞在了瘸子的屁股上。
瘸子赶紧回头看撞着他的女人。说真话,这女人不丑,瓜子脸,脸很光滑,看不出皱纹。这女人耍得好,很少晒太阳,皮肤很白,白得不像农村人,有点像那日历画上的女明星,这样的女人,如果说瘸子不动心那瘸子就是猪,只有猪才不会对女人动心。瘸子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喜欢漂亮的女人。如果她是真心要嫁给瘸子,如果她能给瘸子做饭,给瘸子挑水,给瘸子喂猪,帮瘸子挖地,帮瘸子割这坡上的草……瘸子会喜欢她的,可她不是,她是专门掏男人的钱的。就是这一点,让瘸子很怕这个漂亮女人。
这个漂亮女人和他瘸子一样可怜,她吃不了地里的苦,又想吃好穿好,一家人就靠男人那点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又嫁了个不是男人的东西,她男人经常说:“女人就是找钱的工具,现在不用,就过期作废了。”于是,两口子一唱一和,烂货就干起了专门掏男人钱包的活。不管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只要有钱就行。她特别针对有钱的单身汉,因为找这种男人少麻烦,又容易上手。“瘸子!你让老娘给你舔屁股呀!你真狠心。不过,你把裤子脱了,老娘还真给你舔!”
“婶娘,你走吧!再这样,我喊人了!”女人色迷迷地偏头看着瘸子,笑着说:“喊呀,我倒想你喊,喊得越大声越好!你喊呀!我们瘸子敢喊吗?”女人说着,一下抓起瘸子捏草把的手,就往她胸口上按。瘸子按到了软乎乎的东西,一个湿漉漉的手掌印也贴在了女人的衣服上,有泥有草。瘸子一下抽出手,惊慌地喊道:“你干什么?这是你自己弄的,不怪我!”女人嘻嘻地笑了几声说:“不是你弄的是谁弄的呀?你把裤子脱了,陪老娘耍耍,就不是你弄的,要不然这就是你弄的!”女人说着,又要拖瘸子的手。
瘸子一下起身,骂了一句:“你真是烂货,不要脸!”说着转身跛着回家去了。这女人就是给乌鸦嘴男人传话的“烂货”。烂货起身,对着瘸子的背影骂道:“老娘烂货?你这辈子连烂货婆娘都找不到。你不听老娘的,还骂老娘,等着瞧,有你龟儿子好看的!”说完,烂货也往草坡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