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明白不能娶乌鸦嘴后,自从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到一个正常女人后,瘸子就再也不想娶婆娘的事了,就打算着做一辈子的和尚,有了这些想法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和尚。
重新想婆娘,而且想得做梦,与乌鸦嘴两口子有关。
乌鸦嘴成了瘸子一个隔房堂弟——猴子的老婆,至于哪一代是同一个祖宗,没有去研究过。在瘸子他们小的时候,老人们整天忙着干活挣工分,谁有心思研究这些不能当饭吃的事情?现在,瘸子他们大了,他们对这些又不感兴趣了。偶尔有人问起,总有人抢白道:知道了有什么用?能卖钱?确实,这SC人是移民,风俗观念进化得很快,对是不是同宗,似乎没有那么关心了。茶铺里,经常有年轻人说:“你老辈子?什么老辈子?打不得我抱起来‘坐’得不?”这“坐”就是抱起来然后摔下去的意思,可见,年轻人对班辈关系已经不重视了。还有,从乌鸦嘴和她男人的关系也可以看出,SC有些地方,对这种宗族观念确实很淡泊了。乌鸦嘴和男人同姓,据说他俩都是哪代上的同宗之后,按古代的规矩,他们是不能成为两口子的。可现在不一样,法律上说,只要不是三代以内的“血亲”就可通婚,所以乌鸦就嫁给了同姓的猴子。乌鸦嘴和猴子,比瘸子小五六岁,都是从小跑到大的玩伴。特别是乌鸦嘴,从小对瘸子就很亲近,这亲近曾经让瘸子有过梦想,梦想乌鸦嘴成为他的婆娘。如果不是“瘸子”带来的自卑,娶了乌鸦嘴这个同姓妹子的就不是猴子,肯定是他瘸子了。虽然那次事件后,乌鸦嘴不再和瘸子一起上学放学,也不再和瘸子他们一起下池塘洗澡了,可瘸子和乌鸦的友好并没有断。
乌鸦嘴成年后,帮了瘸子不少的忙,瘸子也帮着乌鸦嘴。结婚后,乌鸦嘴和瘸子走得更近了,只是没有了身体的接触,瘸子也不再做要乌鸦嘴当婆娘的梦了。他的梦变了,只是想找一个和乌鸦嘴一样漂亮能干的婆娘。虽然他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想到黑脸老师的话,想着村里人说的一些让瘸子伤心的话,有时很灰心;可一想到乌鸦喜欢他,不讨厌他,他便又有了信心,相信会有女人像乌鸦一样喜欢他。随着年龄的增大,说婆娘的一次又一次失败,瘸子就再也不做找婆娘的梦了。他想,当单身汉也好,到了六十岁就到敬老院,总有人管的。
农闲的时候,到茶铺里喝茶打牌,乌鸦嘴经常跑到瘸子身边看,指手画脚,那手那胀鼓鼓的**,在瘸子的身上磨来擦去。有人就开玩笑说:“那么亲热,瘸子是你男人呀?”乌鸦嘴一点不羞涩,回头说道:“是我男人咋样?羡慕呀?把瘸子喊回去给你婆娘当男人……”挑起话头的人吃了亏,红着脸不说话,茶铺里便是哈哈的笑声。有喜欢多事的人,把这话传到了乌鸦嘴男人的耳里:“你们乌鸦说瘸子是她男人……”见乌鸦男人不信,那人更起劲了,“哪个龟儿子骗你!你到茶铺去问,那么多人听见的!”乌鸦嘴男人本来对乌鸦和瘸子的亲近就看不顺眼,这一听,还真信了。
晚上,瘸子回到家里,正准备做饭,摔盆子的声音从乌鸦嘴屋里传来。接着,是门撞击的声音。怎么啦?这两口子……瘸子想着,走了过去。乌鸦嘴男人一看瘸子,就要扑过去,瘸子愣在那里莫名其妙。乌鸦嘴怒吼道:“你给老娘站住!”乌鸦嘴男人真的就立在那里,不动了。“老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敢动瘸子一根汗毛,老娘立马和你离婚!”这话还真管用,男人不敢动了,他扭着愤怒的脸看看瘸子,看看乌鸦嘴,哼了一声进屋去了。大房子各家的门都关得紧紧的,两口子吵架打架的事不好管也不能看,别人的掺和不是水而是汽油,只会让矛盾的火焰越烧越烈。没人过问,闹一会儿,或者过一天两天就没事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些道理瘸子是懂的。可这事咋会与他瘸子有关呢?怎么乌鸦嘴的男人凶得要打他瘸子?他要弄个明白。
“乌鸦嘴,咋回事?”瘸子站在乌鸦嘴的门前问道。乌鸦嘴一边捡盆子,一边说:“什么事?还不是店子上开玩笑的事。哪个嚼舌根子的在挑拨?叫老娘知道了,饶不了他!”“兄弟,我进来坐坐可以吗?”瘸子对着屋里喊道。这老房子,分到每一家,都只有两三间屋。兄弟多的,留一个在老房子,其他的就搬出去修新房子住。
乌鸦嘴的男人没吭声。“你耳朵聋了?瘸子在喊你!”乌鸦嘴对着屋子里吼了一句,随即又对瘸子说:“进来吧,不理他!他就是这德行!”瘸子跛着走进屋子。
乌鸦嘴的家也是三间屋,进去第二间是他们的卧室,这间转个直角进去,就是第三间,是厨房。乌鸦的男人气呼呼地坐在床上。“猴子兄弟,那些玩笑话你也当真?乌鸦嘴说话不讲究你不是不知道……”瘸子一边说一边坐在墙边的高板凳上。“人家说话,是好是歹,是啥用心,你不想想,就当真了?你婆娘是那种烂货吗?瘸子是那种人吗?真是猪脑壳!”乌鸦嘴说着,手指头轻轻地戳在男人头上,随即是亲昵的娇嗔,“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和瘸子大哥的关系——吃这门子干醋,值吗?”男人瞟了乌鸦一眼,怒气消了很多。“猴子兄弟,你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吗?是我们更亲近,还是他和你更亲近?”乌鸦嘴的男人说出了传话女人的名字。
一听,乌鸦嘴扑哧一声笑了,瘸子也笑了。“这婆娘的话你都信?你不是不知道她是烂货!你真是猪脑壳啊!瘸子是单身,有几个钱在那里,她要勾瘸子,勾不动,你说她不找点事来害瘸子害谁?我要嫁瘸子,还等得到今天?”见两口子没事了,瘸子就跛着回家了。
这件事发生后,瘸子就有了找婆娘的想法,管她是瘸子瞎子,傻子聋子,找一个就行。他瘸子结婚了,乌鸦的男人也就放心了。在人多的地方,瘸子也不再和乌鸦嘴说荤话了。两口子经常吵架打架不是好事,伤和气。瘸子可不想乌鸦嘴受到伤害,不想乌鸦嘴生活在痛苦中。
促使瘸子找老婆的,还有瘸子的妈……
瘸子想着,抹着。擦完了凳子,又抹灶台。这灶台真脏,黑黑的柴灰积了一层。瘸子使劲擦了两下,擦不掉。他走到饭桌边,从门后提出洗衣粉,倒一点在盆子里。这灰层不擦掉是不行的,那蒋三娘的嘴很毒,比乌鸦的嘴还毒,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更怕的是,那女家认为你不勤快,连屋子都扫不干净……瘸子又提着洗衣粉,撒了一些在灶台上。然后拿过刷把,捏紧刷把须,使劲地磨着灶台。磨遍了,再拿着抹布,拿着一个盆子,把脏水和灰层一起抹到盆里。瘸子做得很慢很小心,地面是泥土,如果水流到地上,整间厨房就成了烂田了,更丢人。
抹完灶台,瘸子端着脏水走出屋子。月亮已经藏到地下去了,对面的山头清清楚楚地扑入眼里,瘸子抬头看了看,看昨天晚上看见的那像女人头的地方,看见了,原来是一株顶着一圈树丫的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