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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苦难的童年

1940年12月18日,湖南长沙西北部的望城县安庆乡(现为“**镇”)简家塘村的一户雷姓农民家里,呱呱坠地了一名男婴,男婴的出生,让这个贫穷的家庭既喜又忧。

喜得是多了个儿子,忧的是又多了张嘴吃饭。

这家的男主人雷新庭看着孙子那张瘦小却可爱的脸,伸出了粗糙的手想去摸摸,但最终还是放下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雷新庭常年给地主唐四滚子家做佃农,和所有的佃农一样,雷新庭虽然起早贪黑,不分昼夜的辛劳,但却依然难以维持一家生计,繁重的苛捐杂税,以及沉重的地租和高利贷,压得雷新庭一家喘不过气来。

虽然这个孩子的出生让这个家庭的负担更重了,但家人还是没忘记添人进口时必备的程序,一家人暂时忘记了生活的艰难,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给这个孩子起了个乳名。由于孩子出生在1940年,这年又属于农历的庚辰年,所以便按当地的习惯,叫他“庚伢子”。有乳名还要有大名,读过一些书的叔公便给这个“庚伢子”取了个大名叫“雷正兴”,希望他为人正直,让雷家兴旺。

雷正兴也就是后来的**。

不过,**的爷爷雷新庭没有等到**让雷家兴旺,但却等到了灾难的降临。

在小**还刚刚学会走路,能喊出“爷爷”的那年冬天,地主唐四滚子带着一群家丁,耀武扬威地踢开了**家的门,让他们还清所有租债,不然就要收回雷家租他们的所有土地。那些土地可是维持雷家生活的唯一念想,收回去一家人怎么过?想交可哪里又有粮钱来交呢?

在那个阴风刺骨的冬天,雷新庭看着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又急又气,一病不起,在即将到来的年关里,他撒手人寰,就这么被地主活活地逼死了。

凄厉的哭声,让那个冬天更寒冷了。然而,几年后,也就是在1945年,灾难再次降临到这个苦难的家庭,父亲也离他们而去,只留下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三人,这个家彻底垮了。

**的父亲叫雷明亮,生于1907年。

1926年的秋天,19岁的雷明亮就加入了农民协会,参加了由毛泽东发起的湖南农民运动。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农村革命中,雷明亮还曾担任过自卫队长,曾经手拿梭镖打过土豪。

不过,遗憾的是,那场农村革命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作为那场革命的积极分子,雷明亮自然遭到了打击,他不得不四处躲避地主的武装和报复,逃到了长沙,在一家仁和福盐号做挑夫。

1938年,日本鬼子进入了长沙,国民党溃不成军,慌忙撤退。撤退前,他们在长沙放了一把火,美其名曰是为了不给日本鬼子留下任何东西,但他们的那把火,也让长沙四处焦成一片,百姓彻底没有安身之处了。

在那种情况下,日本军队想让雷明亮去给他们干活,但雷明亮不从,遭到了毒打,打成了内伤,失去了劳动能力。因为无钱医治,雷明亮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家里种田,和父亲一样,成为了地主“唐四滚子”的佃农。

**5岁那样,日本鬼子侵入**的家乡,汉奸、走狗和恶霸地主四处为非作歹,残害老百姓,百姓们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拖着一身病体还要起早摸黑做活的雷明亮,再也撑不下去了,就那么离开了人世。离开人世的雷明亮,自始至终没有闭上他的眼睛,他放心不下他的三个儿子和瘦弱的妻子。

贫穷的家庭,是连死都死不起的,眼看丈夫去世,但却连一口薄薄的棺材都没有,**的母亲痛苦不已,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咬咬牙,将租来的田地又转租给了别人,换来了一点点钱,买了一口薄木棺材,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总算将雷明亮安葬。

家里的壮劳力在几年间都走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三个人,**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和儿子。

**是家里的老二,他的上面有个生病的哥哥,底下有个弟弟。**的爸爸死的时候,**的弟弟才几个月。

**的母亲叫张元满,本是一名穷铁匠的女儿,然而在她出生后不久,父母因为无法抚养她而将她送到了育婴堂,最后被育婴堂的佣人杨一抱养。

苦名的张元满在她6岁的时候,抱养她的杨一又因为家境贫困,不得不又将她送到了雷家做童养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雷家也很穷,作为童养媳的张元满在小小年纪便已经开始学做家务了,成人后的她更是织布、做衣、绣花样样精通。

虽然家庭贫困,但张元满以为和善良的雷明亮结婚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不料雷明亮却也早早离她而去,留给她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年幼的二儿子和多病的大儿子。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阴雨,祸不单行的雷家,灾难又降临了。在**的父亲雷明亮去世一年后,雷家母子三个人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那年仅13岁的哥哥雷振德又出事了。

雷振德在津市一家机械厂做童工,拿着童工的工资,但干的活却是成年人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非常差。在那种情况下,原本身体就瘦弱的雷振德,经常累得疲惫不堪,休息一下还要挨打,甚至被扣工资。

由于过度的劳累,雷振德患上了肺结核。不过,一想到家里的母亲和两个弟弟,雷振德还是强忍着难受、疼痛,继续地上班,身体也就越来越虚弱了。

有一天,站在机器旁干活的雷振德,终于支撑不住,在将一只手搭到机器上想休息一下时,不断手和胳膊竟然被卷进了机器,虽然最终把手和胳膊保住了,但却也失去了工作能力。工厂老板见从他身上榨取不了利润了,便残忍地将他赶出了工厂,并且没给他发一分钱的工钱。

雷振德拖着病体和伤痛,用了七天七夜时间,沿路乞讨回了家。然而,贫困的家庭连生存都有问题,怎么可能有钱给他治病?母子三人只能抱头痛哭,毫无办法。

雷振德在家住了几天后,在别人的介绍下,又拖着病体去了一家印刷厂做学徒工,仍然是恶劣的环境,沉重的工作,雷振德的病情也在一天一天的加重,终于在1946年的冬天,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雷振德死的时候,仅仅只有13岁。

**的母亲悲痛欲绝,放声嚎哭,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哥哥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尸体,一想起和哥哥一起出去要饭,一起出去挖野草就泪流不止。

阴霾还在继续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家庭。不久后,不到三岁的弟弟,因为吃不饱穿不暖,竟然活活地饿死在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已经没有了眼泪。经过一系列的打击,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更差了。不过即使这样,看着6岁的儿子**,张元满还是抹了把泪,紧紧地把**抱在怀里。她不能倒下,他一定要坚强地活着,因为雷家就只剩下**这唯一一个血脉了,不管多难,她都要将**拉扯长大,不然她无法去见**的父亲和爷爷。

为了活命,母亲不顾不怀好意的唐家少爷,仍然去唐四滚子家做了女佣。母亲整日忙碌,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只为能有自己和**的一口饭吃。

然而,1947年8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母亲神色恍惚地回到了家。**觉得有些异常,拉着母亲的手问她怎么了,母亲摇了摇头,她把7岁的**搂在怀里,泪如雨下,哽咽着说:“苦命的孩子,妈妈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希望老天爷能保佑你长大成人。”

**不知道母亲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一边给母亲擦眼泪,一边茫然地问:“妈妈,不要哭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了?你要去那里?”

母亲张张嘴,欲言又止,泪水像拧开的水龙头,刷刷刷地往下流。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说:“你看你这脸脏的,倒点水来,我给你洗洗脸吧!”

**答应了一声,乖乖地端来了水。

母亲用手慢慢地,一下又一下地给**洗着,她的手久久不愿停下,眼睛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

**预感到了什么,他对母亲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照顾你!”

母亲苦笑了一下,抚摸着**的脸说:“庚伢子,你一定要记住爷爷、爸爸、哥哥和弟弟是怎么死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为我们一家人报仇!”

**重重地点了点头,母亲继续说:

“庚伢子,妈妈有点事,你今晚在六叔奶奶家住一晚吧!”

**怔怔地看着母亲没有动。

“听话!”母亲摸了摸他的头。

**怕惹母亲生气,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他发现,他都走出好远了,但母亲还是站在门口,久久地看着他。

**到了六叔奶奶家后,把母亲说的话告诉了六叔奶奶,六叔奶奶预感到事情不对,拉着**就往家里跑,跑到家里一看,母亲已经上吊自杀了。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醒醒啊!”**歇斯底里地大叫。

**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成了他和母亲永远的分开。

母亲是带着悲愤和羞辱,还有对**深深的不舍离开的。

母亲在唐地主家做工的时候,被唐家少爷强奸了,不堪受辱的她觉得无脸再活到人世,更为了以死来抗议,她选择了离开人世。

7岁的**成了孤儿。短短的三年时间,他失去了四个亲人。在那寒冷的冬天,残酷的社会,他又要如何生活下去?

好心的六叔奶奶,看到**可怜,虽然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但还是收留了他。

“庚伢子呀,和六叔奶奶一起过吧!奶奶有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口。好好地活着,长大后为你们一家人报仇!”

六叔奶奶用她那枯瘦的手,一遍又一遍擦着**的眼泪。

**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母亲临死前对他的嘱咐:长大成人,记住亲人是怎么死的。

虽然**被六叔奶奶收养,但由于六叔奶奶家里也很穷,懂事的小**为了给六叔奶奶减轻负担,就去给地主家喂猪。为了不被地主家找到借口打他,**很多时候都是睡在猪圈里的。然而,即使这样,有一天地主还是借猪栏打扫得不够干净为由,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打了一顿。

**一边忍受着,一边在心里发狠:“终有一天,我会向你们报仇的!”

饿极了,**有时会去捡喂狗的肉吃,当然,这样的结果也是继续被地主打,揪着他的耳朵打。为了活命,**甚至只能偷偷地抓点猪食吃。

别看**小小年纪,但上山砍柴、挖野菜是经常干的活。有时候,他还会把砍来的柴挑下山,到集市上去卖,卖得的钱就给六叔奶奶。砍菜割草难免会划破**的手脚,但他却丝毫不会喊痛。

划破手脚倒不算什么,最可怜的是被霸占了山头的地主婆看到。

有一天,**正在山上砍柴,被地主婆看到了,她二话没说,冲上去夺过了**的砍刀,对他怒骂:“你们这些穷鬼,还想到我家山上砍柴,好大的胆子,你不想活了!”

**气愤不已,想要夺回那把砍刀,不料手刚伸出去,便被地主婆砍了一刀,**的手背上顿时鲜血直流。

**捂着手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要活命,他怒视着地主婆。

“你还敢瞪我!你这个小穷鬼,还不快点饿死、冻死!再看到你在山上砍柴,我砍断你的腿!”

地主婆一连叫嚷着,一边叫来了狗腿子把**赶下了山。

那时候,家家都吃不饱饭,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也会去要饭,**也不例外。要饭的时候,他希望能多要点吃的东西,这样就能拿回来给六叔奶奶吃了,六叔奶奶家也已经好久没吃过粮食了,每天只能吃野菜度日。

**背着和他身高并不相符的黑包,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有缺口的大碗,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挨家挨户地去乞求,希望别人能给口吃的。遇到善良的穷苦人家,只要有的,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些。然而,更多时候却是白跑,因为那些家庭也拿不出多余的一点来给他吃。

有一天,**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当他刚刚开口说出:“行行好,给我口吃的”时,一条肥壮的大黄狗蹿了出来,扑向了**。**吓得慌忙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大黄狗不敢再咬**,但却在**面前汪汪乱叫。

正在这时,听到狗叫的主人走了出来,看到**冲着大黄狗举棍子,他破口大骂:“小叫花子,你不想活了,还敢打我家的狗?”

“是你家的狗先咬我的!”**争辩道。

“咬死你活该!小叫花子!”狗主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指着**对狗说:“去!咬他!咬死他,看他以后还敢再来!”

大黄狗一看主人叫它咬,狗仗人势凶了起来,它凶恶地扑向了**,在**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血,顺着**的腿流了下来。

**痛得哇哇大哭,他想叫妈妈,可妈妈不在了;想喊爸爸,爸爸也不在了;就是想喊哥哥,哥哥也再也听不到了。**就那么呜咽着,拖着流血的腿回到了村子里。

六叔奶奶看见**被恶狗咬成那样,心疼地搂着他说:

“伢子,不要哭!苦日子总能熬出来的!”

“真的能熬出来吗?”**抽泣着问。

“能!一定能熬出来!”六叔奶奶说。

“也能像地主崽子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吗?”**仰起泪眼,看着六叔奶奶问。

“能!都能!”六叔奶奶说完,把头转向了一边,她只是不想让可怜的**没有了念想。

**破涕为笑,双眼闪闪发光。他可以顿顿吃野菜,不羡慕地主崽子大鱼大肉,但他却羡慕地主崽子能去上学,他也想背着书包去上学。

当天晚上,蜷缩在破被子里的**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背着书包,进了学堂。睡梦中的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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