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江若霓早早地来到秘书部办公室,她从更衣室换好盛京集团工作服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徐清羽进更衣室,徐清羽居然主动冲着她说了一声“Hi”,江若霓在秘书部待了一周,与其他人虽然面熟却很少打交道 ,见徐清羽主动打招呼,她也礼貌地问候了一句:“早上好。”
徐清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集团的工作服少有标准尺寸,我们的制服差不多都改过才能穿,你这套衣服倒不错,挺合身的。”
江若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看了看与沈沧南有关的行程安排,她担心自己会忘记,拿笔将它们逐条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不能用笔来记领导行程,”不知何时,徐清羽端着一杯咖啡,轻轻地站在她的座位旁边,用手指了指胸口,“只能记在心里。”
江若霓抬头看了一眼,原来她后面的“A01”号座位是徐清羽的,难怪上周一直不见人影,她有些尴尬地收了笔,看着徐清羽笑了笑。
清晨时分,秘书部办公室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徐清羽放下咖啡坐下来,又将自己的旋转座椅动了一下,凑近江若霓问:“那天我打电话给沈总的时候,你和他是从另一个饭局赶过来的吗?”
江若霓想起那天沈沧南不满的态度,看来徐清羽心中还很介意这件事,摇头说:“不是很要紧的饭局。”
徐清羽的神情有一些不太自然,有些无奈地说:“那天情况确实有点混乱,人一忙就容易出错,是我没安排好。矿业公司是集团最重要的子公司,董事长也很关注这一块,你负责沈总那边的工作,以后一定有不少机会见 到董事长。”
江若霓隐约感觉她话中有话,料想她被沈曜东或沈沧南训过,怕她心里尴尬,就有意岔开话题就问:“我听说沈总以前只用男秘书,是不是因为这个岗位压力特别大,只有男生才能胜任?”
徐清羽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低声说:“压力大是肯定的,秘书部里谁的压力不大,但主要原因倒不是这个……谭青调走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秘书部推荐了很多人,沈总都没有同意接收。”
江若霓暗想,偌大一个盛京集团秘书部,难道就挑不出一个人来接替谭青的位置?至于耽搁这么久,最后还要沈沧南亲自出面招聘才确定下来?沈沧南不肯接收秘书部的其他人选,可见他有多么挑剔,看来她当初的预感 是正确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可琢磨的人。沈曜东的性格看起来已经很神秘,他的兄弟沈沧南也不好相处,她和徐清羽分别是这兄弟俩的秘书,或许以后的日子里,她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绝对属于“同病相怜”那一种。
因此,她冲着徐清羽做了一个鬼脸:“那我岂不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徐清羽深沉地一笑,说:“矿业公司的情况和我们这边差不多,你自己以后慢慢体会吧。”
时针指向九点差八分的时候,江若霓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了沈沧南的办公室:“沈总,九点十分十楼会议室,有一个关于投资公司项目的会议。”
“你立刻上来。”他还是那样一种带着磁性的嗓音,干脆利落地吩咐。
江若霓拿了会议资料,迅速赶到矿业公司所在的十八楼,她虽然已经在秘书部学习了一周,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层会议,她虽然之前做过一些功课,心里难免还是有一些紧张情绪。在前往会议室之前,她仔细检查 了资料夹、笔记本等秘书必备物品,又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端详检查了一遍仪容,确定没有任何纰漏,才放心地敲了敲沈沧南的办公室门。
“请进。”
江若霓得到他的许可,才推门而入,将资料送到他的办公桌前。
沈沧南放下手里的签字笔,抬头之际竟然停顿了几秒,他打量了一眼江若霓的着装,将身体向后靠了一靠说:“你穿衣服的感觉还过得去。”
江若霓听到他这样的评价,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在仪容外表上已经过关了,这一项恰恰是秘书部十分看重的秘书考核标准之一。
“这套衣服虽然难看,穿在你身上却很合适。”还没等她高兴太久,他居然补充了一句很多余的话。
江若霓顿时气结,这是称赞她还是骂她?沈沧南也是董事会成员之一,秘书部订做的制服难道没有通过董事会?这套衣服既然这么难看,他当初为什么不对这种设计表示反对?
她礼貌地笑一笑,语气平静地说:“您如果觉得秘书部制服难看,可以让何经理重新设计一套,大家就不用穿这么难看的衣服在大厦里晃来晃去了。”
沈沧南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说:“如果只是样式有问题,还可以修改;倘若品位有问题,那就完全没法修改。”他说着站起身,将桌面上的电脑折叠起来,“我们去开会。”
江若霓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身上那套高级定制的工作服,心道:“拿我们的普通工作服和你的意大利CARLBONO手工定制比品位?除非是我脑子进水了。”
上午十点,盛京国际大厦十楼会议室内,参会的董事会成员和秘书们都已经各就各位。
跟随沈沧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江若霓迅速调整好了心态,一缕恬淡又自然的微笑,专业又及时地挂上她的脸颊,特别是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所到之处,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回看她一眼。在外人看来,沈沧南和他的新 秘书Nola之间还是颇有默契的,江若霓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胆怯也不过分,看上去十分自然顺畅。
会议室内最有气场的人,毫无疑问是盛京集团董事长沈国强。
他年近花甲,头发几乎全秃,身穿一套黑色西装,神情冷漠而威严,一双细长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认真的表情,他扫视着在座的盛京集团董事会成员,又将视线转移到斜对面的PPT显示屏。
沈曜东早已端坐在座位上,他低头看着资料,不看任何人。
在场的秘书部人员都是熟面孔,徐清羽和何绯衣也都在,其余的高层管理人员江若霓也并不觉得陌生,因为他们的个人资料早已她的脑海里落地生根了,她只需要看一眼真人本尊,就能够将他们的名字、职务、简历、背 景、与沈国强以及盛京集团之间的连带关系说出来。
沈沧南无疑是董事局成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他的侧脸在高级制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高贵帅气,完美的侧脸显现着镇定,刚才当他带着江若霓一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连坐在主位的董事长沈国强都不禁抬头看了看他,看完 之后还流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
盛京集团董事长沈国强已年近六十,膝下仅有两个儿子,沈曜东比沈沧南年长七岁,幼子通常都比较讨父母喜欢一些,沈国强对沈沧南的喜爱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连江若霓这样的新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但是,论及商业才华,沈沧南显然远远不如他的哥哥沈曜东。
会议进行中,江若霓坐在沈沧南身后,她将笔记本搁置在膝盖上,双手紧握着钢笔,做着会议记录,沈沧南在会议中侃侃而谈的时候,她飞快地用笔写着字,等到他慷慨陈词完毕,她的笔记本上也记载了满满的一页内容 。
沈沧南发言完毕,江若霓也停下了笔,她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向四周环视了一眼。
可是当她抬头看的时候,恰恰与对面坐着的沈曜东的目光不期而遇,最令人意外的是,沈曜东竟然郑重其事地看了她好几秒。
江若霓只觉得奇怪,立刻低下了头,那天在帝都大酒店,她已经领教过了沈曜东对每个人的冷淡态度,甚至包括他的秘书徐清羽在内。今天无意中遭遇他的视线,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她很识相地低了头,再也不敢轻易 抬头,唯恐与他那冷漠到可以冻死人的目光相遇。
好不容易熬到董事会会议结束,沈国强率先离席而去,其余参会人员鱼贯而出。
沈沧南合上文件夹正要离开的时候,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材料递给江若霓说:“快,把这份文件拿去给我大哥签字,我差点忘记了。这份文件很重要,今天如果不签就来不及了,你赶快去追他。 ”
江若霓听说十万火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接过沈沧南的文件夹就往会议室外面疾走,她的脚程还算快,果然在沈曜东快要进电梯的前一刻看见了他。
江若霓顾不得形象,踩着高跟鞋一路飞奔过去,一边大声喊:“沈董,请等一下!”
沈曜东身边的徐清羽立刻机灵地伸手按住了电梯,他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向江若霓看过来。
江若霓原本担心追不上他们,她见电梯停下,一个箭步走到他身边,将文件夹和签字笔一并递给他,解释说:“我们沈总说,这份文件很重要,需要您立刻签批。”
沈曜东抬头略扫了一眼文件内容,却并没有接文件,他根本不理睬江若霓,也不管她在一旁等待,径自上了电梯,将她晾在电梯外。
江若霓有些尴尬,求救一般看向徐清羽。
徐清羽轻声提醒说:“沈董马上有个紧急会议,他现在没时间签这个文件,你等一下再来。”
江若霓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上了电梯,又不敢立刻去追赶,只好拿着待签的文件夹先回秘书部。
江若霓回到自己的电脑前,上OA查看了一下沈曜东的日程安排表,安然静候他散会。
她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听见一阵“笃笃”的高跟鞋声响有规律地在秘书部门外响起来,抬头一看是徐清羽,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立刻迎了过去。
徐清羽一看到她就说:“你刚才太莽撞了,幸亏你是新人,换做是别人,他恐怕当时翻脸都说不定。你记着,以后如果要签文件,一定要到沈董办公室来签,千万不能在电梯间里传递公司重要资料。”
江若霓没想到是这样,不禁愣了一愣,自从她进入盛京集团以来,已经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尽量不犯低级错误,可是盛京集团毕竟家大业大,人口杂、规矩多,如果不是徐清羽提醒,今天这顿闭门羹是吃定了。
她刚要向徐清羽道谢,徐清羽摆了摆手,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面上,语速飞快地说:“不用跟我客气,沈董今天事情特别多,趁他现在有空,你赶紧跟我来吧。”
江若霓不敢怠慢,拿起文件夹就跟徐清羽走。
两人一起坐电梯前往三十八楼的盛京置业公司,电梯门开启时,江若霓只觉得眼前一亮,因为这层楼的设计风格十分特殊,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
盛京国际大厦整幢大楼从外观到内部装修都非常现代,所有办公室都是清一色的银灰地毯,银色的办公室家具,白色的玻璃隔断门,随处可见白色与红色交汇的“盛京”LOGO火焰形状造型,整体设计都洋溢着一种轻快活 泼的气氛。眼前的三十八楼却与整座大厦的装修风格迥异,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弥漫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味道,非常富有中国传统文化气息,侧对回廊的一扇红木大门上挂着“执行董事”的金色小铭牌。
江若霓跟在徐清羽身后,沿着长长的回廊向那扇红木大门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举目四顾,暗想沈曜东一个人怎么会需要一层楼办公?这排场可远远比沈沧南的办公室气派得多了。
徐清羽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说:“不用大惊小怪,这一层楼是董事长的,沈董也在这里办公。除了他们俩的办公室之外,还有一个大型会议室,一个小型会议室,会客厅,休息室,健身房,网球场,游泳池,一层 楼空间都不够用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沈曜东的办公室,江若霓又是大开眼界。
硕大的办公室内放着一张乌漆漆的大办公桌,后面的背景墙上密密麻麻地用红木隔断成若干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放着各种艺术品陈设,根雕、陶瓷、玉石、景泰蓝应有尽有,江若霓大概目测了一下,那些格子不少 于一百个,沈曜东的这些藏品如果都是真品,这面墙可谓价值连城。
徐清羽见她怔怔地看那面墙,就说:“沈董有洁癖,他的藏品和艺术品不让人随便碰,这些藏品上一点灰尘都不许见。保洁员每天来这里做卫生至少要两个小时,每天上班时擦一遍,下班时再擦一遍,所有藏品缝隙内不 能积灰尘;还有那一尊特大玉石卧佛,擦的时候需要小心些,稍重些就会划伤玉石表面……”
江若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问徐清羽:“如果做卫生不小心有遗漏的话,他会不会不高兴?”
徐清羽不禁苦笑着说:“岂止不高兴,男人很少有像他这么爱干净的。就为这件事,物业公司经理可没少挨批评,楼层保洁员都换了三个了。”她走到沈曜东的办公桌前,拉开一个抽屉,示意她过去。
江若霓走到旁边,徐清羽接过她手中的待签文件,盖了一个秘书审核印鉴,又手脚利索地按程序做了一遍电子扫描备份,这才递还给她说:“他马上就回来了,等下你就给他签。”
徐清羽的话音还未落,江若霓听见办公室大门开合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沈曜东,他左手拿着一个公文包,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江若霓正准备向他问好,没想到沈曜东竟然对她们俩视若不见,径自笔直地走到办公桌前落座。
徐清羽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态度,仰头对江若霓说:“你把文件拿过来。”
江若霓赶紧递过去,沈曜东看到徐清羽之前所做的印鉴标记,顺手就接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江若霓顺利完成了沈沧南交办的任务,顿时如释重负,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份文件,恰好碰到沈曜东放笔抬头, 两人的目光顿时在空中相遇,与对方的视线碰个正着。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盛京集团大人物,江若霓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来自遥远的北极,一举一动都让人冷得窒息,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寒冷;可是,他身上却又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神秘气息,在冰冷 中又隐隐透出一些热度,简直让人琢磨不透。
每次江若霓只要一碰到他的目光,就觉得心口一阵怦怦乱跳,想起那次摔倒在酒吧洗手间里的时候,他伸手扶她起来的情形,她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曜东轻轻扫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翻阅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江若霓趁机缩身,她很快地拿起那份文件,推开那扇沉重的红木大门,飞也似的逃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