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利落的处置了吃里扒外的花翎,阮青鸾不肯再为这个白眼狼浪费功夫,在茫茫的夜色中疾步往栊翠庵里赶去,她知道在他的那个小小的跨院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严炳义等着她处置呢。
在严氏主仆的计划里,这个严炳义应该是把证物交给李婆子,天亮之前悄悄的赶回他们的东平伯府去的,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做到了,阮青鸾直到最后都没有查到到底是哪个畜牲夺了自己的清白。而她的夫君赫连舍、那个一口甜言蜜语的赫连舍竟然也帮她追查此事。
如今想来,都是她自己太傻,那赫连舍即便不是这件事情的策划者,他也只这件事情的知情者和受益者,她和严氏以及东平伯府早就达成了同盟,他又怎么会去追查严炳义呢?
有了赫连舍的纵容和严氏一族的包庇,那个畜牲严炳义才一直逍遥快活的活着,连老天都没有收拾他。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一世,由于阮青鸾重生而来,早一步窥得了他们的布置,这才用吃里扒外的花翎做了诱饵禅,自己做了掌控局势的黄雀的,也因此看到了严炳义这个畜牲,废了他的子孙根之后,把他留在了这里。
若是这个畜牲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让李婆子察觉了异常,那阮青鸾这一夜的部署怕是就要付诸东流了。
不但不能趁机打严氏一个措手不及,还会让她提前有了防备,以她在宁远侯府的根基,阮青鸾想要一举撼动了她的位置,怕是不能了。
所以,必须在严炳义那个畜牲醒来之前把他弄到栊翠庵偏远的柴房里去,最好是让他一觉睡上一天一夜动弹不得才行呢。
心里头飞快的琢磨着,阮青鸾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在夜色最浓的时候轻手轻脚的迈中进了栊翠庵的后山门,熟稔的转过了那几株粗壮的银杏树,很快就来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所安静的小跨院门前。
轻轻推开了方才虚掩上的木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阮青鸾却一下子愣住了,忘记了动作。
在朦胧不清的星光中,她熟悉的正房里竟然自己亮起了一盏灯,橘黄色的灯影摇曳着,虽然不是很明亮,比起这朦胧的星光也亮不了多少,可是那盏不知道何时亮起来的灯却实实在在是出乎了阮青鸾的计划的,是她猝不及防的!
有人!
这间院子里除了她阮青鸾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严炳义,还有别的人!
而且还是先她一步进了那间满是狼藉的屋子里的人!
一只躲在黄雀后面的老鹰?!
阮青鸾眉梢一紧,浑身的所有汗毛都一根根的炸开了,整个人都严阵以待了起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敌是友?如此的严寒的深夜里,是什么人会出现在荒凉的栊翠庵里?而且偏偏进了她的院子?
阮青鸾脑中迅速的转动着念头,但是事到如今却也容不得她有半分的退缩,带着撼天动地的怨气重生而来的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佛阻杀佛、魔阻除魔、神阻弑神!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阮青鸾抬手从发髻里取出了一枚绣花针隐在了指缝之中,然后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快步的向着正屋的灯光走了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全神戒备的阮青鸾推开了正屋的门的时候,她却再次愣住了。
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阮青鸾额角上顿时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长长的指甲一下子陷进了她的掌心里。
满屋子的狼藉还在,可是方才被她一脚踢到案几边上的严炳义却不见了!
而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太师椅上却稳稳的端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穿着暗色长袍的男人,一个隐藏在灯影里的神秘男人!
在那盏并不明亮的油灯摇曳下,那个穿着暗色长袍的男人一派从容和惬意,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仅从他浑身闲适的姿态来看,仿佛他并不是一个在深更半夜里闯入了人家闺房的人,而是在一个春和日丽的午后,一个被主人家盛情邀请了来做客的尊贵客人一般。
阮青鸾禁不住就是一阵胆寒。
不过,让阮青鸾胆寒的除了这个无端端冒出了来的陌生男人之外,还有男人手里的那把茶壶!
那个茶壶不是别的茶壶,正是阮青鸾特别为严炳义和花翎那一对狗男女那准备的!至于那壶茶的效果嘛,阮青鸾也是刚刚亲眼见识过了的,那是绝对够威力的一壶好茶啊,花翎和严炳义两个一死一伤,可都是毁在了这壶茶上的!
他们两个一个狼心狗肺、卖主求荣,一个无恶不作、毁人清白,是死是伤都是罪有应得。可是她阮青鸾带着撼天动地的恨重生而来,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能毁在自己亲手调配的这壶茶上!
“住手!”
阮青鸾来不及细想就惊恐的大喊出声,随着话音她的人也疾步跑了过去,劈手就要夺下那祸害人的茶壶和茶盏,可是她却意料之中的扑了一个空。
“过路之人讨口水喝而已,小姐何苦如此小气呢?”
说着话,不见那人如何动作,他手里的茶壶和茶盏却挨着阮青鸾食指的指尖轻巧的滑了过去,她微凉的指尖只来得及碰了一下茶盏的边缘,眼睁睁的看着它离她而去。
轻松的化解了阮青鸾的一扑,那个人的脸也微微的闪出了灯影。
浓浓的剑眉微微一挑,露出了一抹恶作剧般的飞扬来,不过却很快就收起得色,恢复了一脸无辜的笑容,仿佛那个飞扬自得的笑容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男子接着方才自己的话茬继续无辜的抱怨道,“而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更不需要小姐格外的花费什么功夫的,不过是盏隔夜的凉茶罢了。”
这一世的阮青鸾还没有被师父用独门秘方洗筋易髓,身手还不能和上一世相提并论,可是她的五感六识却已经敏锐了许多,尽管对方还只是露出了一个侧脸,而且他的得意、揶揄的神色收的很快,但她还是把对面男人细微的神色变化都收入了眼底。
看出了对方的戏谑之意,阮青鸾反倒定下了心来。
既然来人并非偶然路过,在如此诡异的时刻却如此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这里,人家是技高一筹,想必是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这个男人出现的如此突兀,掐准了时间藏起了严炳义不算,还点上了油灯等着她。至于那壶水嘛,也是不早不晚的等着她进来了才作势拿了茶盏,根本不像是口渴了讨碗水喝的样子,完全就是装模作样的让她着急罢了。
现在既然已经落了下风,她又怎么能够再心急气虚的自乱了阵脚?如此只会徒劳的让自己更加被动罢了。
转瞬之间,阮青鸾已经镇定了下来,她手里紧紧的扣住了一枚银针,脸上却是清浅的一笑,无视了满屋子的狼藉,轻缓的说道,“这位公子怕是误会了,虽说这山寺简陋,但是待客的热茶还是有的,哪能让客人这在大冬天的冷夜里喝凉茶呢。不过,……”
笑吟吟的盯着对方隐含着戏虐无辜的笑脸,阮青鸾突然语气一转,不甚在意的说道,“不过,要是这位公子确实口渴的紧,等不及我去另换一盏热茶来的话,那,您就就先将就喝两口凉茶也是使得的,只是简慢了客人,我这里先道说声抱歉了。”
阮青鸾说的很是轻松,仿佛也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境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就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无知丫头一般,在大半夜里,面对着一个闯入了她闺房的陌生男人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讨论起凉茶还是热饮来了。
抱歉的笑了笑,阮青鸾抬了抬左手,“请,您请,您请便。”
“你,……”
原本想着看这个有趣的丫头窘迫的求饶,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男人从容不迫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手里擎着的茶盏放下也不是,举起来也不是,喝了更不是了。
胆子够大!
怔愣只是暂时的,男人狭长的凤目中波光一闪,立即又恢复了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戏谑,他盯着手里那盏‘烫手’的凉茶,饶有趣味的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你确定是要邀请我喝了这碗夜昙花和杜仲炮制的凉茶?”
哼!阮青鸾心头暗自冷哼了一声,她所料不差,这个不速之客果然是什么都看到了。
能如此娴熟的道出了这盏凉茶里面的猫腻,他不但从头到尾的都看到了她所有的动作,窥破了她今夜一番行事的秘密,对于医药、医理更是不陌生,开口就点破了她所有的药材!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心念电转间,阮青鸾盯着那双幽如深潭般的凤目,心头就是一跳!眼前这人,竟然让她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阮青鸾跟着博学的师父、师娘学习的这几年对于易容术也是有所了解的,虽然高明的易容术很是玄妙,几乎能改变一个人所有的样貌,但是一个人的眼睛却是最难掩饰的!
难道,此人是她认识的人?可他究竟是谁呢?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