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盗。
玉冰只觉手腕一紧,已被逐夕扣住。逐夕微微用力,将玉冰拉下鸾舆,置于自己身子后侧。
“娘娘勿怕。”逐夕抬臂,横在玉冰胸前。
逐夕言语冷静,让玉冰的心有了些许的安稳。
来人未到眼前,已亮出兵刃,数十长剑,凛凛青光,与阳光连成一片。
铁骑踏来,杀伐随至。其中一人,率先冲入仪仗,策马俯身,侧身带剑,剑光练成一线,周边之人胳膊被齐齐砍下。
流光闪过,仪仗早已溃不成形。众人逃的逃,躲的躲,只有数十人,还能手握长剑,与强盗厮杀。
玉冰惊慌失措,心中胆寒,不知何时与逐夕已退到路旁。隐隐之中,有腥味绕入鼻尖,是血,再望眼前,早已红雨凌空。
再欲后退,却无法挪动脚步,侧首望去,裙角被人紧紧扯住,大红的裙幅上猩红一片,格外刺目,是血,腥味扑鼻而来。
手扯裙角之人,已经满身是血,玉冰定眼望去,正是赐婚使,身上剑痕累累,死状残极。
难道今天就是她玉冰的死期,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奋力撕去裙角,拉着逐夕后退,她看到不远处有匹马,脑中闪过希望,这匹马成了她与逐夕的唯一生机。
玉冰拉着逐夕,蹑手蹑脚的走向马匹,刚刚靠近,似有一物从她眼前飞过,只听此马一声惊嘶,狂奔而去。
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玉冰的心跌入冰谷,凄惨而笑,今天,就是她胡玉冰的死期,这山谷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逐夕,是我连累了你。”
逐夕怔怔的望了玉冰一眼,寒目之下,光芒一闪而过。左手握住玉冰,右手不动声色的滑向腰间。
她连累的不仅是逐夕,还有这近百人的随从,他们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只是因为她被皇上赐婚远嫁,他们不得不跟随而来。他们恐怕都没想到过,此行会有来无回,从此埋骨荒山,魂落异乡。
杀伐惨叫,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为首之人,双目阴沉,正一步一步的朝着她们走来,手持长剑,刃上惨碧欲滴。
生死片刻之间,玉冰屏住呼吸,她是左相的女儿,她是堂堂的准常山王妃,她不能有惧色,即便死,也要从容以对,她不能辱没相府,也不能辱没她自己的身份。
那人腾空而起,利剑直刺而来。
剑至胸前之际,一道青光,迅若惊雷般的划过玉冰眼前,电光火石间,那人的剑已被截成两段,散落在地。
恍惚中,玉冰侧目,一男子飘然立在她的前面,面朝强盗,右手持剑负于身后,左手正提壶而饮,酒香四溢。
紫色长袍,衣袂随风飘扬,猎猎作响。是他?是他么?玉冰喜忧难辨。
玉冰看不到他的正面,可是看到正面又能怎样,她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如何能认出他,可是心中却又为何笃笃认定,眼前之人就是他。
“什么人?”为首的强盗厉声道。
“什么人?”紫袍男子说话间,轻摇酒壶,未听见酒水激荡之声,反转酒壶,片刻之后,才有一滴酒从壶嘴流出,顺势滴入紫袍男子嘴中,紫袍男人昂首等了片刻,见再未有酒水滴出,很是失望,随手一挥,酒壶竟被掷出数丈之远,击在陡壁之上,发出清脆之声,“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个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穿过层层云雾,清晰的回荡在她的耳边,是他,就是他,这个声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烙在了她的心里。
“各位若是劫财,请自便。”
“若是连人也想要呢?”
紫袍男子轻声一笑,似在赏风论景,“你们可以试试。”
为首之人,与率先冲入仪仗之人对视一眼,思虑片刻,抱拳道,“朋友,后会有期。”随即,抬起右手,十几人迅速上马,拉着玉冰百余箱的嫁妆,绝尘而去。
百余箱的嫁妆,一半是父亲备的,一半是皇上赏赐的,现在全部落到了强盗手中,早知如此,就该轻车简从,也不会累的别人冤死他乡。
紫袍男子转身,迎上玉冰的期期目光,微微一怔。
“还能走吗?”紫袍男子柔声问道。
紫袍男子的声音,似乎触到了玉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玉冰定定的望着眼前之人,不由自主的点头。
是他么?剑眉飞扬,目光深邃难测,透着凛凛光芒,如此熟悉;轮廓粗犷凌厉,鬓角长发,随风飘舞,张狂不羁。是他,这就是他的庐山真面。
逐夕见娘娘失神,上前一步,轻扣娘娘手腕,道,“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大名?”
“桓少枫。”
玉冰只觉手腕微痛,恍然回神,才知自己失态。
桓少枫牵了两匹马,一匹递给逐夕,一匹递给玉冰,自己则轻身一跃,上了另一匹马。
玉冰手握缰绳,愣愣的站在马旁,她不会骑马,也从未学过。见逐夕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不觉奇怪,这丫头居然会骑马。
逐夕似觉那里不对,解释道,“以前在府里,跟花伯伯学过。”
花伯伯是相府里的管家,骑术一流,连父亲都自叹弗如。
既然逐夕学过,那就更逐夕同乘一匹吧。玉冰走到逐夕马旁,伸出手,“逐夕,拉我一下。”
逐夕的手伸出一半,停在了半空,面露为难。
此时,桓少枫已驱马来到玉冰身边,“逐夕骑术不精,你与我同乘一匹。”不容玉冰反应,微微俯身,伸手一揽,用力一提,将玉冰放在自己的面前。
玉冰羞涩低头,隐隐间,一个男人熟悉的气息笼罩身后,玉冰只觉耳根渐热,一颗心,似要夺胸而出。
“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放眼望去,近百人的尸体,横纵无序的倒在地上,有的面容安静,似是一刀毙命,并不痛苦;有的则面露狰狞,万分挣扎而亡。
“不如你留下给他们料理后事,大殓、出殡、发讣、作法事,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通知家人迁葬,如何?”桓少枫戏谑道。
玉冰知道桓少枫在说笑,不以为意,更没有因为他的戏谑而恼怒,反而,这句戏谑之言拉近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桓少枫扬缰策马,向北而行。玉冰忍不住回望,这些无辜的人,风雨多年之后,血侵大地,只剩累累白骨。
“别看了,官府的人自会收拾。”桓少枫道。
不错,也许等不了多久,常山王妃路遇强盗的事情的就会上报朝廷,可是这些强盗来无影,去无踪,朝廷一开始的怒不可遏,也会变得无可奈何,最后不了了之。
官府的人会来清道,收拾残局,但最多也就是将这些尸体层层叠加,然后付之一炬。
火,玉冰似乎看到了火,正蔓延着向她袭来,瞬间包围了她,漫天焦味还夹杂着血腥味,充斥着玉冰的鼻尖、眼睛和嘴,一下子冲到她的胃中,心中。
火光冲天,她摆脱不了,挣脱不得。火,太大的火。
睁开双目,纯白床幔映入眼中,这是哪里?
玉冰起身,看见红烛之下,逐夕正伏案而睡。
秋夜露重,玉冰下榻,顺手拿起单衣,披在逐夕的身上,出门而去。
伏案之人,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再也无法假寐而眠。
屋外,静谧的月光,洒在院落,一片银状,夜,已经很深了。
微风拂过,夜凉如水,玉冰双臂环抱。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