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冰寻音望去,正是桓少枫,斜倚阑干,右手提壶,似在对月邀饮。
想到白日自己晕倒,如此无用,连逐夕都不如,“那个,我白天,是因为……”太多的解释就是掩饰,难道自己晕倒的原因他会不知,何必再去解释。
“这是哪里?”玉冰问。
“民宅。”桓少枫淡淡道。
玉冰知道桓少枫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他既救她,定不会再害她,更何况他们早已相识。
“桓大哥,今天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只怕……”玉冰现在想起,都觉后怕。
“那些人只是劫财,不会伤你。”
“你怎么知道。”玉冰忽然想起什么,“桓大哥,你武功不弱,为何要放过他们?”
“你舍不得那些钱财?”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过十三人,若真的交手,你必不会输。”
“你怎么知道他们只有十三人?”
一句话,问的玉冰愣在原地。是的,他们不一定只有十三人,他们定是没有想到会遇上桓大哥,所以只来了十三人。如若硬拼,桓大哥若是胜了,那些人决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多带人马卷土重来,到时,别说她的那些嫁妆,就是她和逐夕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桓大哥若是输了,那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与桓大哥月下长谈。
“他们还会再来吗?”玉冰不解,那些强盗一开始或许并不知道他们所劫车马是何人所有,但看到羽盖仪仗,也该知道鸾舆中的人是谁,杀意既起,怎会留有活口?
“我既说了,请他们自便,就会言而有信,他们既然称我为朋友,也必不会不守信义。”
“可是,我和逐夕还活着。”他们信得过桓大哥,可并不代表也信得过她和逐夕。
“行走江湖,靠的是信义二字。”桓少枫言语沉静,信义两字说的落地有声,坚定有力。
玉冰心中一震,幡然明白,那些强盗放过她和逐夕,并不是信得过她和逐夕,只是完全相信桓大哥,桓大哥不会出卖他们,也不会让她和逐夕出卖他们。
“桓大哥请放心,白天我和逐夕都吓晕了,之后的事,全然不知。”
桓少枫对玉冰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含有赞许之色。
“桓大哥,明天……”玉冰想知道,明天桓大哥是不会与她们同行。
“我会送你们去安州。”桓少枫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去安州,是了,定是逐夕告诉他的。
突然间的无话可说,突然间的安静沉默,让玉冰有些不知所措。
玉冰微抬双眸,望向桓少枫的侧面,他还记得她么?还记得那个为她送药的小女孩么?他是不是已经忘记她了。
三年前的一天,她一人去安济河对面的山上采药,看到他正坐在一棵树下,斜倚树身,身旁放着长剑,应是习武之人;再看他脸蒙紫巾,衣角却缺了一块。
他为何躺在这里,为何要蒙住脸,她不解。
“你怎么了。”她问。
“我受伤了。”他艰难一笑,“小姑娘,我教你武功,你给我采药如何?”
此后,她每天为他送药。她记得他的话,这几味药都从山上采,不从药铺买。
三天之后,他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不少,只是脸上肿烂未消,仍用紫巾蒙住。
因她没有功底,他教她一套轻盈的剑法,可是她对武功并无太多兴趣。
十天之后,他不辞而别,未留只言片语。
他走之后,她反而偷偷的勤习剑法,不为提高剑术,只因传授剑术之人是他。
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兰姨和墨雪,因为他跟她说过,不得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她的家人,她得信守承诺。
三年前的她,正是豆蔻年华,她专注他传授剑术时洒脱如风的身姿,专注着他谈笑风生时落拓不羁的的神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仿佛就在昨天,他还记得么?
“桓大哥,你不记得……”玉冰犹豫之后,还是想问问他是否记的她,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桓少枫打断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桓少枫淡淡的说道,桓少枫提着酒壶,转身离去,留下玉冰一人伫立在庭院之中。
十天,不短的时间,他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的记忆里。
玉冰注目着桓少枫的背景,直到他的背影与这黑夜融为一色,她才发现,这夜,真的很凉。
天未亮三人便启程赶路。因桓大哥说,下一个小镇里这里较远,若不趁早赶路,晚上只怕要露宿乡野,玉冰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桓少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车,玉冰与逐夕坐在车里,桓少枫充作车夫,驱马疾行。
三人一路无话,天微暗,马车就已经进入小镇,找了家客栈入住。
一早,玉冰说,听客栈的小二说,镇西有家一品阁,他家的鱼做的堪称一绝,想去尝尝。不等桓少枫点头同意,转身就走。
逐夕望了桓少枫一眼,跟了上去。
其实这鱼做的一般,还没她做的好吃,更别说与凝香楼王大厨的手艺相比了。
玉冰带着逐夕,晃晃悠悠的闲逛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回客栈。
翌日玉冰又说,听客栈的小二说,镇东有家糕点铺,他家的芙蓉糕,负有盛名,现在正是芰荷花开的时节,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
又一次不等桓少枫点头同意,转身离去,逐夕快步跟上。
这芙蓉糕做的清香有余,甜而不腻,与香糯紫薯糕不分上下,只是玉冰意不在品尝糕点,只是随意吃了些,拉着逐夕出了糕点铺,晃荡到天黑,回到客栈。
刚到客房门口,就看见桓少枫斜倚阑干,一身黑袍,独自饮酒。
玉冰尴尬一笑,“桓大哥还未休息?”自己的那点心思,他怎会不知。
桓少枫并未回答,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桓少枫转身时,洒脱的不带轻尘的衣袂,看的玉冰的心一点点的下沉,她以为他在等她,以为他会有话对她说,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转身离去。
第三天,玉冰刚要开口,只觉得腰间一麻,侧目望去,桓少枫已将她腾空抱起,扔进了马车。
玉冰气恼的坐在马车里,身旁的逐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嘴角嘲讽之意甚浓。
马蹄之声清晰传来,以这样的速度,只需半个月,便能到达安州。
她不想他们这块就分开,三年了,好不容易才遇见。
若不是被赐婚,她本就不会去安州,现在遇到桓大哥,她更不想去安州。可是他似乎不这么想,他想尽早将她送到安州,以实现他的承诺。
他不仅不记得她,还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她。
日子如指间流沙,一天天过去,离安州也越来越近。玉冰细细数着日子,太快了,快的这几日的相处转眼又要成为过去。
不日,三人已来到安乐镇。到安乐镇时,天已黑透。三人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蹄之声,响彻整条街道,声声踏在玉冰的心上,沉重而空寂。
天上,浓云遮蔽,不见一丝星光。街道两旁,店铺早已打烊,夜色中,只有店前旌旗在影影飘荡,愈发显得马车孤寂飘零,玉冰的心有不祥之感。
放眼远望,浓浓墨色笼罩的屋檐,影影错错,森然凌冽,似有人影窜过,踏着这一片的黑暗,悄然疾速而来,犹如鬼魅,玉冰心中愈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