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花厅内,展眉正斯文秀气的啜着香茗,一双亮如晨星的黑眸却紧紧盯住主座上的肖庭业。
肖庭业便是当朝光禄寺少卿,淑芸的父亲。他年约四旬,颌下三缕长髯,眉目间满是书卷之气。此刻,他双眉紧锁,眼睛紧紧盯着手中薄薄的几页纸,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良久,他长叹一声,将手中纸页放下,道:“贤侄女,谢谢你了,请回吧。”
展眉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险些呛在喉中。也顾不得什么斯文的仪态了,急急咽下口中的茶水,道:“伯父,这赵华他……”
那纸上是她这几天着人打探而来关于赵华的消息。上面桩桩件件说的都是赵华如何仗势欺人、结交戏子、留恋烟花之地等事迹。可肖庭业看了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肖庭业淡淡道:“年少慕艾,那个男子少年时不疯流?没做过几件荒唐事?只要成了亲,有了妻,有了子,自然便会收心了。”更何况赵华师从当今大儒孔先生,去年才刚进了学,才学自然也是极好的。”
“可是他仗势欺人,不学无术……”
“他父亲如今位高权重,她姐姐又刚给皇上生了个小皇子,晋封了淑妃,如今正得寵。他就算不仗势,也自有人上赶着来巴结?”肖庭业沉声道,“至于他不学无术……他师从当今大儒方先生,去年才刚进了学,才学自然是不消说了。”
展眉愤然道:“他进学的试卷都是别人代写的。”
肖庭业闻言,霍然抬头,紧紧盯着展眉:“贤侄女,这话也就能在这里说说。无论如何,芸儿下个月就要嫁了,这亲,不结也得结!悔婚,哼,我肖家丢不起那个人!”
展眉缓缓起身,突然发觉这个她认识了十多年的伯父好陌生。她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念头,一切都是为了你的面子。可是,你的面子便抵得过芸姐姐一生的幸福吗?那个人,他分明不是芸姐的良配。那日在店中,他当众便那般羞辱芸姐姐。芸姐姐那样温柔良善的女子,日后若嫁了过去,还不知要被他欺辱成什么样子!”
“放肆!”肖庭业不禁也怒了,他家世代书香门第,家规甚严,何曾有小辈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更何况,指责他的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当下冷笑道:“婚姻大事,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小女娃子,在这里搀和什么!你不在家好好学着针织女红,反倒当街殴打朝廷二品大员之子。你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真不知你父亲是怎么管教你的!”
展眉怒极反笑:“我父亲如何管教我,倒不用伯父你操心。至少我父亲不会为了自己的颜面硬生生的将亲生女儿推进虎口!”
肖庭业气得浑身发抖,将茶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来人,送客!”
“不用送,我自己走!”展眉拂袖昂然而出,独留肖庭业一人对着空气吹胡子瞪眼睛。他负手来回在厅中走了几圈,唤人进来吩咐道:“传话下去,这一个月内不许小姐出门,也不许人来探望,尤其是霍家的人!”
来人依言去了。肖庭业缓缓坐下,他又怎么不知那赵华不堪为淑芸的良配。只是,赵家如今大权在握,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少卿,又怎么得罪得起?说不得也只有让芸儿嫁过去。也许,日后赵华再年长些,也就好了。
淑芸在闺房内已经得知展眉与父亲吵了一架,更得知了赵华素日的秉性为人。只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反抗父亲,一时间愁肠百结,只能坐在窗前暗暗饮泣。却不知院角的一丛翠竹下,有一人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底。
且说展眉出了肖府,犹自觉得郁怒难消。转过街角,迎面便是一座酒楼,展眉想也不想的便走了进去。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信口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一坛酒。
小二随口道:“姑娘,您一个人,这酒太多了吧。”
展眉俏脸一冷:“怎的,一个人喝不得么?”今日之事事涉淑芸名声,是以她连小蛮也未曾带在身边。此刻,她虽知小二是一番好意,却又哪里有好脸色给他。
小二连道不敢,快手快脚的将酒菜送了上来。
展眉自斟自饮,没多时,那一坛子酒便已去了大半。忽然,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展眉抬头一看,这人身着灰色布袍,长相平凡,举止行动间却偏偏高华清雅之极。在他身后,还立着一个腰佩龙纹刀,五官冷酷俊美的侍从。
展眉见了他,心中不由得泛出一丝欣喜。然随即又想起什么,刚刚扬起的笑脸瞬间便冷了下去。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埋头斟酒饮酒。
那人却也不以为杵,微微笑道:“不请我喝一杯么?”
展眉冷着脸道:“我从不请不喜欢的人喝酒。”
那人又笑道:“相遇即是有缘。难得在京都又遇上了姑娘,原该李某请姑娘喝酒才是。”这人却正是李清玄。
李清玄唤小二添了副碗筷杯盏,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酒,擎在手中,含笑道:“霍姑娘,请。”
展眉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冷声道:“你要喝酒,自然有什么晚妆姑娘、晨妆姑娘陪你。本姑娘今儿没心情,恕不奉陪!”展眉说完,也没看李清玄的脸色,转身便走。一路走还一路叫着小二,指着李清玄道:“找那人付账!”
李清玄的手举在半空,望着她愤然而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浓。他慢慢缩回手,一饮而尽,轻声道:“阿铮,你说,她见了我明明是欣喜的,为什么却突然生气了呢?”
身后的李铮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属下不知道。”
李清玄眼中笑意愈深,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苦了李铮,一个人思索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后,终于决定这样费神的事,还是交给公子想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