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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张民又来了

平常,我店里的工作并不是很多,工作算得上是相当轻松的。这也是我爷爷的意思,他希望我能拿出点时间来做别的事情,比如看看古书之类的,用他的说法就是这些老传承,断了实在可惜。

我年轻时候挺不以为然的,后来长大了,觉得我爷爷说得挺对。

文化是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东西,许多文化可以传承上千年,比如犹太人相信上帝的使者弥赛亚一定会降临,而他们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流亡了两千年,最终回归故国,建立了犹太国家以色列。但文化也可能非常脆弱,一经破坏,永远无法修复,远的有秦始皇焚书坑儒,近的有几十年前发生的文化浩劫,所以能够传承的人,多一个是一个,给文化留下一点精神血脉,总是好的。

我之所以闲,还因为店里还有个老伙计王况帮忙打理。

说是老伙计,其实王况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身份也并不像伙计那样是雇佣来的。他是我一个世伯的儿子,这位世伯我没有见过,据说是与我爷爷的忘年交,二人亦师亦友,交情很好。

但后来不知为何,这位王世伯家里发生了变故,王况也成了孤儿。我爷爷深受传统文化影响,重情重义,便将王况接了过来,当孩子一样养。这些年过去,王况就像我们家里的一员,和家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他自己又老成持重,在我长辈的眼里,比我靠谱多了。长辈更愿意将事情交给他处理,倒是无形之中也减轻了我的负担,让我多一些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早上起来烧一壶井水,泡一壶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也不用冰箱,直接镇在里屋天井的老井里,午后捞起来,冰凉沁脾,这就是武汉人最喜欢的消暑饮料了。

现在武汉发展太快,和许多大城市一样,也失去了不少特色。武汉是个大火炉,二十几年前,空调还没普及,家里有个电风扇就不错了,吹出来的还都是热风,坐在热风里,跟坐在烤箱前差不多。

家里坐不住,就跑到外面去“消夏”。那时候家家都有竹床,一到七月,就见缝插针地往外摆。不管是楼顶上,还是小巷里,都摆开一张张竹床阵。街坊邻居,大人小孩都坐在竹床上,聊天的聊天,逗乐的逗乐。这家拿点西瓜,那家拿点葡萄,边嗑瓜子边聊天,聊得兴起,还有老艺人拿出传统乐器,吹拉弹唱一番。要是老天作美,再来点江风,那日子真是跟神仙都不换。

现在家家都有空调,竹床阵是再难看到了,不过很多家里还用着,我们这老房子里也不例外,天井里还摆着一张,半躺在竹床上,喝一口井水镇凉的酸梅汤,再翻翻老书,日子还是很惬意的。和那些整天忙忙碌碌的上班族比起来,真是太轻松了。

这天也不例外,我翻看一本卷了边的《山海经》,看得迷迷糊糊,正想就势一躺,眯一个小盹。后脑勺还没挨到竹枕头,王况就来叫我:“江小掌柜的,别瞌睡了,有人找。”

我有点起床气,坐起来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平常小事儿我都交给王况,除非要出什么大件,不然他不会来叫我。

“哥啊,我们谁跟谁啊,说了不要叫我掌柜的嘛。对了,有么事?”王况伸出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张民师傅找你呐。”

我心想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吧,前段时间才弄了条“珍珠洒鳞”,莫非又有收获了?不过我这对江边上讨生活的来说,也算是个能经常提提款的“渔业银行”,我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关于运气这事儿,我以前是不相信的。我从小到大中过最大的奖是“再来一瓶”,就没有过什么好运气。

我把这事儿跟我爷爷一说,我爷爷就笑了。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知道阴阳眼吧,为什么有人总是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有人就看不见?”

我摇摇头,我爷爷继续说:“一般人觉得这就是运气不好,有的说的玄一点,叫‘阳气不盛三火低’,头上一把火,两边又各一把。火焰低的就容易看到各种怪东西,你说这是不是运气?”

我想想还真有那么点道理,我爷爷又说:“就拿我们江家来说吧,我叫江流,你爸爸叫江汉潮,你叫江淼,发现点什么问题没有?”

我在手心里把这几个字一写,发现从姓到名都是水偏旁的。我爷爷说:“没错,你爸在江边上出生,你也在江边上出生,我呢也不例外。道家说万事万物都不离阴阳、五行,起个这样的名,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是请江神爷保佑,也是符合五行之说。”

我爷爷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有些玄了。我爷爷见我不信,又笑道:“你有没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穿黑衣服?”我低头一看,身上正是件黑色的T恤,我爷爷就说:“那是因为在五行里,水是北方癸水,恰好就是黑色。不信你想想,不光是你,你爸也喜欢穿黑的,连你几个叔叔都一样。再把话说回来,五行属木的就容易和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迷信点的老话就是木招鬼;属金的多杀伐之气,在行伍里容易立功;五行属土呢,就适合做生意……”

这下我有些明白了,我爷爷最后说:“所谓运气不运气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跟这个人的天命契合不契合。所以有些人买彩票中了大奖,他再中大奖的可能性也很大。要是还不信,我话先放在前面,你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跟水打交道,谁也改不了。”

张民一来,我又想起了我爷爷以前跟我说的这些事情,心里感叹着他命还真好,这下他女儿怕是大学的学费都有了。我一骨碌翻下竹床,往前堂走去。

正好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店里没客人,就张民杵在店子正当中。还是老打扮,穿了个有破洞的背心,黑短裤,蓝绿色人字拖。他还是个很节约的人,就算上次从我爷爷这拿到了不少,但是因为孩子要上学,估计都存起来了。

我叫了声“张师傅”,他慢腾腾地回过头来,我一看他的脸,顿时浑身一激灵。

张民爱喝点小酒,平时脸有些发红,现在却是黧黑的猪肝色。他额上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把背心的前襟都濡湿了。

我吓了一跳,心说这才没几天不见,怎么就成这幅模样了?张民费力地抬了抬手,我看见他手上缠着一大块红布,裹得有排球那么大,就凑过去轻声问了句:“张师傅,这次是介子?”

我说的是我们这行的切口——也就是黑话了。我爷爷经手的河珍各门各类,唯独有一点:不能是死的,必须是活蹦乱跳的。

上门的都是知道规矩的,不会犯低级错误。鳞子就是鱼,一般要么拿个桶或者水箱之类的东西盛着,再不济至少也是拿厚塑料袋装着,在里面打点氧气,让它们不至于缺氧而死。

介的古意是盔甲,所以介子就是各种有甲壳的东西了,比如螃蟹、贝壳、龟鳖之类,离开水一时半会死不了。边境海关查出来的水族走私案,走私介子的要比走私鳞子的多十几倍。我看张民这幅样子,拿的多半是介子,就试探地问问。

张民愣了片刻,张张嘴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才费劲地说:“江小掌柜,江老拐子在吗?”

我听这话有点不高兴,毕竟我也算是前面的掌柜了,有什么大事和我爷爷谈我不介意,但也不意味着我就得被当空气啊。何况我爷爷最近些日子也有意培养我,多少让我插手一些后堂的事情,张民师傅说话还是有些欠考虑了。

见我不答话,张民更焦急了:“掌柜的,你就行行好,这事我找不了别人,只有江老拐子能救我……”

我看到他嘴唇乌青干裂,转念一想,也许他确实有点什么急事,那我就且当个传声筒,到我爷爷那传个话吧。

我往内堂一扬手:“张师傅您家里边请。”

张民进了天井,我搬了椅子让他在这坐一下,去敲我爷爷房间的门。

我爷爷也正午睡呢,听说张民又来了,也不作耽搁,一翻身就下了躺椅,手指在一旁的脸盆里沾了点清凉的井水,往眼下卧蚕处一抹,目光如炬。老人的瞌睡又浅又薄,他一下子起来,精神头倒好得很,看起来比我精神多了。

我们刚从里屋出来,张民就三步两步跑过来,当头就冲我爷爷跪下了,边跪还边哭丧着脸:“江老拐子,您家得救救我啊!”说完还要给我爷爷磕头。

我看架势不对,连忙把他拉起来。我爷爷也扶着他,不让他再往下跪,又正色道:“你莫急,有什么你慢慢说。”

张民好不容易给我拉起来,他也清楚这一拉扯就表示这事儿我爷爷接定了,也不说别的,左手一扯,把右手上裹着的那块红布拉了下来。我瞄了一眼,就感觉脑子一紧,头皮都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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