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7年贝多芬去世以后,浪漫主义音乐风头日炽,涌现了门德尔松、舒曼、肖邦、李斯特、柏辽兹、帕格尼尼等一大批热情而又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大家争开风气之先,形成19世纪浪漫主义高潮。在这样的音乐背景下,勃拉姆斯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他的作品结构工稳,体式宏大,不追求音乐潮流,严谨地在维也纳古典交响乐的范型里施展乐思。因此他被认定是保守主义的学院派。当时的维也纳乐坛分裂为两大营垒,一些人把瓦格纳当作新音乐的领袖,另一部分人则把振兴传统音乐的希望寄托于勃拉姆斯。两派之间唇枪舌剑,互相攻讦。瓦格纳一方的作曲家兼评论家沃尔夫攻击勃拉姆斯最为尖利,语近恶毒,他把勃拉姆斯斥之为“一个中世纪的古物,没有一点时代潮流的活力”,他用这样的语言形容勃拉姆斯的交响曲创作:“他就像一个久别的幽灵又回到家门,摇摇晃晃地爬上行将倒塌的楼梯,摸出生锈的钥匙艰难地打开他那久弃不住的房间,破门吱嘎地作响。……想起了祖先那古老而美好的年代,那时代就像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婆,牙掉光了,脸上爬满皱纹,絮絮叨叨,发出咯咯的笑声。勃拉姆斯听着她的话,听着这些声音,听了好长时间,久而久之他觉得这些声音仿佛构成了音乐动机,他费力地拿起笔。可以相信,他写下的是音符,一大堆音符,现在这些音符按照规矩填进了这美好而古老的形式,哈!一首交响曲出世了!”沃尔夫怀着个人恩怨对勃拉姆斯的攻击真可谓又毒又狠。可是,彪罗只用了一个字眼儿就把沃尔夫的攻击力化为乌有,他顺势说勃拉姆斯是“三B”作曲家,巧妙地暗喻勃拉姆斯与巴赫、贝多芬各自代表着巴罗克时期、维也纳古典时期和浪漫主义时期,三个人的姓都以字母B打头。这真是四两拨千斤。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在1876年11月公演后自然受到瓦格纳派的讥诮,彪罗则宣布这是“第十交响曲”。大家初听不知所云,低头一算,原来贝多芬身后的音乐家从没有人写到超过九部交响曲,最多的舒伯特才八部半,这才明白彪罗暗示这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之后最伟大的交响曲,示意勃拉姆斯是贝多芬衣钵的继承人。这顶桂冠经评论家之手曾加冕于好几位音乐家。
《第一交响曲》的音乐性格的确与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有共通之处,当有人向他指出这点时,勃拉姆斯面无表情地回答说:“这连傻子都能听出来。”事实上,勃拉姆斯动手写交响曲之前就一直对贝多芬的作品尊崇备至,并且决心只要写,就一定要写成贝多芬那样的大作品。他的朋友们早就认为他是天生的交响乐作曲家,约阿纪姆把他介绍给舒曼以后,舒曼一直期待着勃拉姆斯在交响方面有所作为。他在给约阿纪姆的信中说:“他应该永远把贝多芬交响曲的开头部分牢记在心。他应该试着写那一类的东西。开头部分是重要的,只要写好了开头,结尾也就自然而来。”但是,勃拉姆斯却迟迟没有动手,他自称“永远也写不成一部交响曲”,这是因为他敬仰的贝多芬给他的一种压力,他感到“身后响着一位巨人的沉重步伐”,使他无法落笔。取法于上,超越巨人的决心使他饱尝创作的艰辛,这位交响乐作曲家直到43岁才拿出他的《第一交响曲》。
勃拉姆斯是何时开始写《第一交响曲》已无从考察,只知道他21岁时听了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之后就决心在贝多芬的调式上步其韵律写一首交响曲。他长时间苦苦构思,但终于没有形成完整的草稿。后来他把前两个乐章的构想用到了《d小调钢琴协奏曲》里,第三乐章的草稿用到了《德意志安魂曲》里。这两部作品都为他赢得了荣誉,尤其是《德意志安魂曲》在布莱梅的首演获得了很大成功,这使勃拉姆斯的信心大为增加。
但是他对交响曲的态度仍然是谨慎的,他小心地随时记录下头脑中产生的乐思,并不急于写定,这些素材在他心胸中经历多年的发展变化才最后定型。
1862年,勃拉姆斯终于拿出了一个完整的乐章,舒曼没有活着看到他想要看的东西,他的遗孀克拉拉·舒曼是这份手稿的读者。据说这个第一乐章的草稿与后来演出的定稿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而且在此之后又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第一交响曲》才最后完成。
《第一交响曲》从最初构思到公演,前后经历了22个年头,此时勃拉姆斯已从一位21岁有志于交响乐创作的青年变成了蜚声乐坛的杰出作曲家。是什么原因使勃拉姆斯在15年前完成的初稿,要拖到1876年才定稿呢?因为勃拉姆斯是贝多芬的崇拜者,在交响曲的形式上他完全遵循贝多芬确立的传统,这样无疑会使创作增加很大的难度,任何人都不会去听毫无创新的模仿之作,他只有使用贝多芬的语言表达出贝多芬没有表达过的内容才行。勃拉姆斯追求完美,他不直接倾泻感情,无论他的创作灵感来得多么冲动与迅速,他都不会放弃他的音乐原则,写出自己不满意的东西。
由于勃拉姆斯对传统的尊崇和对待创作的谨严态度,当时的瓦格纳派批评他枯燥无味,学院气十足。他们还援引勃拉姆斯终身未娶的事实来证明他是个毫无生气的人,缺乏人的正常感情。他们还说勃拉姆斯是在用音乐思考问题,这在浪漫主义的19世纪中晚期是一个严厉的批评,但不知什么原因,现在的人们却以为这是在赞誉勃拉姆斯。报纸上还有漫画,把勃拉姆斯画成长着硕大头颅的哲学家,以讽刺他刻板,这大概就是今天有些人“称誉”勃拉姆斯的音乐“富有哲理”的原始根据。
事实上勃拉姆斯是浪漫主义作曲家。莱比锡乐派与魏玛乐派在激烈的交锋中似乎都失去了理智,谁也没有去注意勃拉姆斯的音乐在古典主义的形式下表达的内容是什么,只有舒曼说他的音乐“充满了热烈的精神”。门德尔松则批评勃拉姆斯过于追求浪漫主义,把管弦乐的规模搞得过于宏大。勃拉姆斯与瓦格纳在音乐上并没有实质上的分歧,两个人都是德国浪漫主义高峰期的作曲家,一个是在交响乐方面,另一个的活动天地是在歌剧方面。两个人都只关注自己的创作,无意参与批评界的争论,但却身不由己地被人们推上所谓流派首领的滑稽地位。这是批评界历来的可叹之处。
瓦格纳:《齐格弗里德牧歌》
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生于1813年,死于1883年,是19世纪最重要的歌剧作曲家。瓦格纳把浪漫主义艺术的理想付诸实践,使音乐与戏剧这两种不同表现方式的艺术门类尽可能紧密地结合起来。他不采用传统的由唱段组合的歌剧方式,使歌剧成为连续不断的整体,形成交响化的歌剧,他甚至不把自己的歌剧叫做歌剧,而称之为“音乐剧”。瓦格纳对音乐的革新是独一无二的,19世纪中期以后浪漫派音乐的发展得益于他的努力,无怪乎西方音乐史中以瓦格纳为分水岭,把这一时期分为“瓦格纳前”和“瓦格纳后”。
管弦乐《齐格弗里德牧歌》原本是私人创作,乐曲是献给瓦格纳的妻子柯西玛生日的。曲名是他们的小儿子齐格弗里德的名字,与瓦格纳的同名歌剧无关,也不是古代日耳曼传说中的大力士英雄。瓦格纳原本把《齐格弗里德牧歌》作为家庭纪念品收藏,后来由于手头拮据,只好把乐谱卖给出版商,公开发表了。
《齐格弗里德牧歌》是一首由15件乐器演奏的小型管弦乐,使用了长笛、双簧管、两支单簧管、大管、两支圆号和8件弦乐器构成的弦乐器组。瓦格纳亲自指挥,瓦格纳的好朋友指挥家汉斯·里希特此时失去了指挥席位,参加到乐队里。瓦格纳与朋友们经过暗中排练,在1870年12月25日柯西玛生日那天,给了她一份特殊的礼物。那天早晨,乐队成员们很早就悄悄集合起来,在瓦格纳住宅的楼梯上排列好。早晨七点半,冬日的阳光刚刚映入室内,乐队奏起了《齐格弗里德牧歌》。音乐静谧、深情,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的柯西玛从睡梦中醒来,清新柔美的音乐环绕四周,她起身推开门,见到瓦格纳正在指挥着乐队。这个别出心裁又饱含深情的生日礼物令柯西玛深为感动,孩子们也喜欢极了,他们把这首乐曲叫做“楼梯音乐”。
1870年是瓦格纳心情舒畅的一年。这一年8月,他和柯西玛正式结婚,此时他们已同居多年,有二女一男,最小的是一岁多的儿子齐格弗里德。当时瓦格纳57岁,柯西玛32岁,结婚以后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就在瓦格纳与柯西玛结婚的同时,普鲁士军队正在与法国军队展开激战,色当一役,法军大败,拿破仑三世率八万部卒投降,数十万普鲁士铁骑横扫法兰西,有如水银泻地,巴黎陷入重围,法国投降。瓦格纳一向弘扬普鲁士精神,憎厌法国,普法战争大获全胜,令他兴奋不已,11月他写了一部名为《有条件投降》的滑稽剧,讽刺法国人。这时,他为妻子生日写的《齐格弗里德牧歌》已完成。
《齐格弗里德牧歌》的写作过程是与歌剧《齐格弗里德》同时进行的。所以,歌剧里的一些音乐素材也搬用到这首管弦乐里来了。柯西玛日常帮助瓦格纳整理手稿,乐谱初稿由她誊抄,她对《齐格弗里德牧歌》里音乐的含意最能会心,所以她从睡梦中醒来一听见这音乐,马上就理解了瓦格纳的良苦用心,感激之情自然是无法形容的。
《齐格弗里德牧歌》是瓦格纳与柯西玛爱情的产物,而谈起他们二人的婚姻,便会勾出一大段轶话,引出几位赫赫有名的人物,这要从柯西玛的身世谈起。
柯西玛的父亲是伟大的钢琴家李斯特,母亲是玛丽·达戈伯爵夫人,柯西玛是他们的第二个非婚生女儿。1833年,在巴黎音乐会初获成功的李斯特结识了达戈夫人。玛丽·达戈是一位性格浪漫、崇尚艺术的贵族,她追求自由浪漫的生活,极欲摆脱沉闷的贵族家庭。两个人一见钟情,为了避开社会舆论压力,达戈夫人带着李斯特出走瑞士,在风景迷人的日内瓦隐居,后来又移居意大利。在此期间李斯特写了钢琴曲集《旅游岁月》。1837年,玛丽·达戈在意大利生下了第二个女儿柯西玛,所以《旅游岁月》第二集“意大利”又可以当作柯西玛的身世证明。
柯西玛在20岁时嫁给李斯特的学生冯·彪罗。彪罗是当时音乐界的精英人物,着名的钢琴家、指挥家,又是有影响的音乐评论家。晚期浪漫主义大师理查德·施特劳斯就是他的学生。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也是经他的推广获得成功的。彪罗一向对瓦格纳的歌剧艺术佩服之至,1864年,瓦格纳邀请彪罗担任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指挥,彪罗欣然接受。然而,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妻子柯西玛先去慕尼黑照料瓦格纳的生活,等到几个月后,彪罗赶到慕独独不善理家。
尼黑时,柯西玛已经与瓦格纳双双坠入爱河。
柯西玛与她的母亲达戈夫人可谓是同禀天赋,一样地热爱艺术,又一样地热爱天才,并且敢作敢为。可怜彪罗毫不知情,兢兢业业地投入《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排练,任由瓦格纳与柯西玛暗渡陈仓。第二年,歌剧《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演出获得成功,柯西玛也生下了一个女儿,但这两件喜事都是瓦格纳的,彪罗仅是这个女孩名义上的父亲。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本应有所收敛,可是一意孤行的柯西玛竟毫不掩饰地与瓦格纳保持关系,把隐情公开化。巴伐利亚的朝臣们本来就对国王赐给瓦格纳大笔赞助金不满,此刻便以风化案为由,发起了倒瓦格纳运动。慕尼黑住不下去了,瓦格纳便带着柯西玛出走瑞士,在着名的风景区卢塞恩湖畔的特里普欣别墅住下。所幸此后便没有出过什么波折,柯西玛与瓦格纳在这里白头偕老,管弦乐《齐格弗里德牧歌》就是在这里写的。
李斯特原本对瓦格纳很器重,就是因为此事,他有十年不与瓦格纳交往,直到晚年,才因瓦格纳歌剧方面的杰出成就而与他恢复关系。而彪罗也因此事,无法在德国居住。他去遥远的国度巡回演出,在俄国和美国取得过很大的成功。而瓦格纳与柯西玛的婚姻生活却一直是幸福的,就像《齐格弗里德牧歌》表现的那样,平和而充满爱意。
柯西玛是个长寿者,她本来属于19世纪,一直活到了20世纪30代,享年93年。她从母亲达戈夫人那里继承来的不仅是性格上的特点,她也像母亲那样有很强的文字能力。她写了瓦格纳传,还留有大量笔记和日记,这些文字由于家族的禁令,直到1976年才公之于世。瓦格纳死后,由他苦心经营的拜罗伊特剧院由柯西玛继续经营,瓦格纳音乐节按期在这里举行。至今,拜罗伊特剧院的经理仍由瓦格纳家族成员担任。
格里格:抒情小品
挪威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生于1843年,卒于1907年,是北欧国家少数几位有世界声誉的作曲家之一。格里格不仅是作曲家,也是钢琴演奏家,他的音乐创作以钢琴音乐和歌曲为主,其中钢琴抒情小品占有很大比重。他的钢琴抒情小品清新雅致、诗意盎然,他被誉为“北欧的肖邦”,主要是因为他的钢琴小品在抒情性方面与肖邦类似。
格里格一生的音乐活动长达四十多年,获得过许多荣誉,光是名誉音乐博士头衔就有两个:一个来自牛津,一个来自剑桥。此外还有挪威和其他欧洲王室颁发的各种奖章。就是这么一位声誉卓着的作曲家,一生没有碰过歌剧和交响曲这样的大型音乐作品,这是比较少见的。
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与格里格同时代的布鲁克纳,
一辈子都从事交响曲的写作,很少写其他类型作品。马勒也大致如此。
钢琴小品几乎陪伴了格里格一生。在前后三十多年时间里,每隔几年他就出版一册钢琴小品,这样的曲集前后出了十册,收有六十多首抒情小品。除了这十册小品集以外,还有一些单独成册的钢琴短曲,如《小品四首》、《纪念册页》、《挪威民间曲调十九首》等,相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了。可见,格里格很钟爱钢琴小品这种短小的抒情方式,写这类作品最得心应手。
钢琴抒情小品的规模和抒情方式大致与艺术歌曲相似,是相当于歌曲的器乐曲,它把抒情的和戏剧性的情绪安排在一个紧密的结构里,形式短小精悍,往往能取得动人心魄的艺术效果,由于旋律性强,易于记忆,所以很多抒情小品能脍炙人口,广为流行。19世纪浪漫派音乐家几乎都写抒情小品,舒伯特、肖邦、李斯特、门德尔松、舒曼、勃拉姆斯,等等,这些作曲家都称得上是钢琴小品大师。他们都能在这种短小的形式里发挥出抒情的独创性,其中最为突出的要属“钢琴诗人”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