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必须为一位品质高尚的夫人的名誉辩护一下,她因为我蒙受了不白之冤。有人心怀叵测,嚼着舌头跟财政大臣说他的夫人疯狂地爱上了我。这个丑闻一时在朝廷里传播开来,说她有一次曾秘密到过我的住处。我郑重声明这事毫无根据,纯属造谣,只不过是夫人喜欢用天真无邪的坦诚和友谊善待我罢了。我承认她常到我家来,但每次都是公开的,马车里也总是另外带着三个人,多半是她的姊妹、年轻的女儿和某个特殊的相识,可这在朝廷的其他贵夫人身上也是司空见惯的呀!而且我还要请我身边的仆人作证,他们什么时候看到我门口停着辆马车,却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了。每次有人来,总是先由仆人通报,我则照例立即到门口迎接,施过礼之后,我非常小心地拿起马车和两匹马放到桌子上。我的桌上常常是同时有四辆马车,里边全坐满了人,这时我就在椅子里坐好,脸朝着他们。我和一辆马车中的客人交谈时,马车夫就驾着其余几辆车在桌子上慢慢兜圈子,我就在这样的交谈中度过了许多愉快的下午。当时我的爵位是“那达克”,财政大臣没有我职位高,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克拉姆格拉姆”,比我要低一级。但我承认,他在朝廷的地位比我的要高。这些虚假的谣言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的,谣言曾使佛利姆奈浦一度尽给太太脸色看,对我就更坏了。尽管他最终还是醒悟了,并与太太重归于好,但我却永远失去了他的信任。皇帝对我也很快越来越没了兴趣,他实在太受制于他那位宠臣了。
就在我正要去朝见布来夫斯库皇帝的时候,朝廷的一位要人(他有一次大大地触怒了皇帝,我一度曾帮了他大忙冤夜里忽然坐着暖轿十分隐秘地来到了我家。他把轿夫打发走后,我就将这位老爷连同他乘坐的轿子一起放进了上衣口袋。我吩咐心腹仆人,要是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太舒服已经睡下了。我闩上大门,把轿子及这位老爷放到桌上,像平时一样,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听他讲话。原来为了我的事,国务会议的几个委员会最近召集了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议,皇帝两天前作出了最后的决定。自从我大败布来夫斯库之后,斯开瑞什·博尔戈兰姆(“葛贝特”,即海军大将冤觉得毫无颜面,对我的仇恨更加深了。他与财政大臣佛利姆奈浦、陆军大将利姆托克、掌礼大臣拉尔孔和大法官巴尔墨夫拟就了一份弹劾书,指控我犯有叛国和其他重大罪行。
这位老爷为了报答对我的恩情,冒被处死的危险设法探听到了全部消息,并且弄到了一份弹劾书的原文。
巨人山昆布斯·弗莱斯纯的弹劾书第一条大皇帝卡林·德法·普鲁思陛下在位时制定过一项法令,规定凡在皇宫范围内小便者,一律以严重叛国罪论处。当事人昆布斯·弗莱斯公然违反该项法令,借口扑救皇后寝宫火灾,竟敢撒尿救火,居心叵测,忤逆不忠,形同恶魔。不经允许又擅自进入皇宫内院起卧,不仅违反该项法令,且有越权擅职之举。
第二条当事人昆布斯·弗莱斯纯曾将布来夫斯库皇家舰队押来我皇家港口后,皇帝陛下命其前往缴获残余船只,并把这个国家变为我国的行省,再将亡命该国的大端派及该国不愿立即放弃大端邪说者一律斩尽杀绝。但弗莱斯就像个奸诈件逆之徒,以不愿违背良心去摧残一个无辜民族的自由与生命为借口,抗拒了洪福齐天尊贵威严的皇帝陛下,呈请免派他去执行上述任务。
第三条布来夫斯库派来特使向我朝求和,当事人昆布斯·弗莱斯竟帮助、教唆、安慰、款待该国使臣,而且当事人知道这些人是最近与我皇陛下公然为敌、公开宣战的敌国的人。
第四条当事人昆布斯·弗莱斯是个不履行忠顺臣民天职的人,仅是皇帝陛下口头答应了,就准备前往布来夫斯库帝国。该当事人背信弃义,意欲前往辅助、安慰、教唆布来夫斯库皇帝。
在这宗弹劾案的几次辩论中,皇帝陛下有不少宽大为怀的表现,他不止一次强调我为他建立的功绩,想帮我减轻罪行。但是财政大臣和海军大将却坚持要将我处死,他们要在夜里放火烧我的房子,让我极其痛苦地死去。陆军大将率两万人用毒箭射我的脸和手。他们还要秘密命令我的几个仆人将毒汁洒到我的衬衣上,使我自己就会把皮肉抓烂,受尽折磨而死。陆军大将也都赞成这些意见。倒是皇帝陛下决定尽可能地保全你的性命,最后争取到了内务大臣。
由于内务大臣的帮助,整个事情才得到了拆衷的解决。皇帝严令要一步步将我饿死的计划必须在密密中进行,不让别人知晓,但弄瞎我眼睛的判决却写在弹劾书中。除海军大将博尔戈兰姆之外,大家一致同意。博尔戈兰姆是皇后的奴才,皇后陛下一直让他坚持把我处死。自从我那次用可耻而非法的手段扑灭了她寝宫的大火,她对我一直怀恨在心。
三天后,我的朋友内务大臣就会来我家向我宣读弹劾书。之后将有二十名御医前来监督,保证手术顺利进行:我在地上躺着,他们将十分尖利的箭射人我的眼球。
这位老爷走了,我心中疑惑不解,一片茫然。
我一度又极力想反抗,我现在还有自由,这个帝国整个的力量用上也很难制服我,只要用些石块,我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京城砸得粉碎。可是,一想起我对皇帝曾宣过誓,回忆起他给我的思典,以及授予我“那达克”的崇高荣誉,我马上就惶恐地取消了这样的念头。我也没有这么快就学会朝臣们那种报恩的办法,于是安慰自己说,既然现在皇帝对我这么严酷,以前那一切应尽的义务也就拉倒吧。
最终,我作出了一个决定。因为皇帝许可我前去朝见布来夫斯库皇帝,我就利用这个机会,趁这三天还没有过去,发了一封信给我的朋友内务大臣,声明我按照许可当天早上就动身前往布来夫斯库。还没等大臣回复,我就来到了舰队停泊的海边。我抓了一艘大战舰,在舰头拴上一根缆绳,拔起锚,脱掉衣服,将衣服连同腋下夹来的被子一起放人船中。我抱起船,半涉水半游泳地到达了布来夫斯库皇家港口。
那里的人民早就在海边迎接我了。他们给我派了两名向导带我前往首都布来夫斯库。我把两人拿在手里,一直走到离城门不到两百码的地方。我让他们进去通报。过了大约有一个钟头,我得到回报,说皇帝陛下已经率皇室及朝廷重臣出来迎接我了。我又往前走了一百码。皇帝及其随从从马上下来,皇后和贵妇们也都下了车,看不出他们有任何害怕或忧虑的表现。我卧在地上吻了皇帝和皇后的手。我告诉皇帝我愿尽力为他效劳,这也与我为自己君王尽义务完全一致。我对我失宠的事一个字也没提,因为我到那时为止并没有接到正式通知,可以完全装作对这事一无所知。我现在不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推想皇帝也不可能公开那件密谋的。然而不久我就发现我这种想法错了。
到达布来夫斯库后的第三天,我在这个岛的东北海岸闲逛时发现在离海岸不远的海面上有一只翻了的小船。我猜测那大概是暴风雨把它从一艘大船上吹落下来的。我马上回到城里,请皇帝陛下将他舰队损失后剩下的其中二十艘最大的军舰,以及三千名水手全都借给我。舰队绕道而行,我则抄最近的一条路回到发现小船的地方。多亏水手们用绳索和机器帮忙,我才得以将小船翻了过来。船稍稍受了点损伤。
我花了十天功夫做了几把桨,然后把小船划进了布来夫斯库的皇家港口。我到那的时候,只见人山人海,大家见这么庞大的一艘船,都万分惊奇。我对皇帝说这艘船说不定可以让我回到祖国了。我请求皇帝下令供给我材料让我把小船修好,又请他发给我离境许可证。他先是好心地劝了我一阵,接着倒也欣然批准了。
利立浦特国的皇帝陛下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知道他的计划,我又这么长时间没有返回利立浦特,他终于苦恼起来。他在和财政大臣以及那个小集团的其他成员商量之后,派遣一名要员带了一份我的弹劾状前来布来夫斯库。这位使臣奉命向布来夫斯库皇帝陈述了对我的惩罚,又说我若两小时后不回去,马上就剥夺我“那达克”的爵位,同时宣布我为叛国犯。这位使臣还说,希望布来夫斯库皇帝能下令将我手脚捆起送回利立浦特。
布来夫斯库皇帝和大臣们商议了三天,然后给了一个答复。他说他们没有办法把我捆绑了送回去,况且在议和时我帮过不少忙,他是非常感激的。而且我在海边找到了一艘庞大的船,可以载我出海,两国就不用再负担这么一个养不起的累赘。
被派使臣带着答复回利立浦特去了。布来夫斯库皇帝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我,同时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向我表示,如果我愿意继续为他出力,他将尽力保护我。我虽然相信他是诚心诚意的,但我已下定决心,要冒险出洋了,我不愿这么两位伟大的君主再因我而彼此不和。我没有发现皇帝有什么不满,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出他对我的决定还蛮高兴,他的大部分大臣也都是这样。
我决定提前离开。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帮我的忙。五百名工人在我的指挥下把十三块最最结实的亚麻布缝到一起,给我的小船做成了两面帆。我将十根、二十根或三十根最粗最牢的绳索拧成一股做成缆绳。我在海边碰巧寻着了一块大石头,就用它来作船锚。我得到三百头牛的油脂,一部分涂在船身上,另一部分留着应急之用。皇家船匠帮助我砍大树做好了桨和桅。
一个月后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向皇帝告别。皇帝带着皇宫大臣出了宫,赠了我五十只钱袋,每只钱袋里是两百块“斯普鲁格”,还送了我一幅他的全身画像。我在船上装上一百头牛和三百只羊,相应数量的面包和饮料以及大量的熟肉。我又随身带了六头活母牛和两头活公牛,六只活母羊和两只活公羊,打算带回祖国去繁殖。我本来很想再把十二个本地人带走,可这件事皇帝怎么也不答应。
就在一七0一年的九月二十四号清晨六点钟,我开船离开了布来夫斯库。第二天下午大约三点钟左右,我正朝正东方向行驶,忽然发现一艘帆船正在向东南方向开去。我向那船呼叫,但没有反应。我扬帆全速前进,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船发现了我,就拉起了一面旗,同时放了一枪。我在九月二十六日傍晚的五六点钟终于赶上了它。当看到那船上的英国国旗,我的心直跳。我把牛羊都装人上衣口袋,带着我所有的给养和货物上了那艘船。这是一艘英国商船,经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由日本返航。
我们于一七·二年四月十三号到达唐兹锚地。航行中我只遇到了一次不幸的事:船上的老鼠拖走了我的一只羊,我后来在一个洞里发现了羊的骨头,肉已经全被啃光了。在那么漫长的航行途中,要不是船长给了我几块精致的饼干,拿来研成粉末,和上水,当作它们日常的食粮,我也许就保不住它们的性命。我把它们安全地带到了岸上,在接下来我留在英国的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我因为把这些牛羊拿给许多贵人及其他一些人看,所以有了一笔可观的收人。在第二次航海前,我把它们卖了,得了六百英镑。
我和妻子儿女一起只住了两个月,由于我极想去异国他乡观光,不愿再住下去了。我给妻子留下一千五百英镑,并把她安顿在瑞德里夫的一所好房子里。我的大伯父约翰在易平附近给我留了一块田产,一年大约有三十英镑的收人。我又把脚镣巷的黑公牛旅馆长期出租,一年的收人还远不止三十镑,所以我不担心家人的生活。我儿子约翰尼是按他叔叔的名字起的,这时已上中学,倒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女儿贝蒂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只能在家做点针线活儿。我和妻子儿女告别,大家都伤心地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