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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面菊花(2)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六七岁少年,头戴一顶彩绸小帽,中间钉有一个银铸狮子头。脖子上围着一圈白绒绒的狐毛领,套着一个银项圈,穿着对襟红绸缎袄,上绣百子争瑞图,对排一溜珊瑚扣,脚上穿着缎面的短靴。长得眉清目秀,一看便是个富家子弟。

崔老板看到那少年,招手叫他过来。那少年来到面前,叫了声:“赵爷爷好。”

赵老板乐呵呵地拍了拍了少年的脑袋,笑道:“元之今年该毕业了吧?啥时候接你爷爷班做掌柜啊?”

那少年崔元之撇嘴道:“当铺掌柜有什么好当的,我过完年就去外面读书。”

崔老板脸上抑制不住喜气,笑着说道:“他考上了那个什么浙江高等学堂,算是杭州城里的洋学堂了,等开了春就去。”说完脸色忽地又转为沉重,叹道,“唉,他父母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也该欣慰了。”

赵老板怕崔老板伤感,忙转移话题问崔元之:“我记得平日里见你都戴着丁香耳坠,今朝怎么摘掉了?”

崔元之听人问起耳坠,下意识地想摸左耳朵,但突然又意识到这个举动有损自己的“成熟形象”,马上收回,改用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骄傲口吻道:“要去杭州城读书,谁还戴着那玩意,多丢人啊,再说我已过了束发了,那劳什子早就该摘了!”说罢这话,他得意地抬眼看看对他充满怜爱的爷爷,有小小的调皮和挑衅。

原来当地习俗,凡是家中有调皮或不乖巧的男孩,总给戴上丁香形耳坠,说是可以避邪。但只限于左耳挂一只,佩戴到成年为止。那崔元之父母早亡,是爷爷一手抚养长大,从小就是镇上有名的淘气大王,不愿上学,屡屡闯祸,有一次竟跑到闹鬼的石佛寺里边去,一夜未归。把崔老板给气狠了,这才给他戴了个丁香耳坠压一压。说也奇怪,自从崔元之戴了耳坠之后果真太平了许多,乖乖地上学堂念书,竟把从前的情形都给反倒了。喜得崔老板直喊祖上有灵,给修真观平添了许多香火钱。这时候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崔元之,他一生的情感纠葛,终究和这枚小小的丁香耳坠分不开。

崔老板听得孙儿这样说,忙一唬脸道:“不许胡诌,真要再闹起来,我就再找出来给你戴上!”

说着,一面站起身来,热情地邀约:“老弟要不上我家去吃?昨天我有一主顾刚从太湖那边给我带来的大闸蟹,只只有四两重。咱们就蟹干上几杯老酒再畅谈?”

“不了不了。”赵老板也起身,“酒坊今天要出新酒,我得回去焚香开垆,下次再来叨扰吧。”

崔老板当下便告辞,带着孙子崔元之离去。

赵老板付了茶钱,刚出门便看见对面不远处的自家酒坊门口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杜疯子”。

杜疯子大约是十年前来到这个镇上的。其实他并不疯。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问他,他也绝对不会跟你多说一句话。他就是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问你讨酒喝的时候,才会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上一星半点。他酒量不错,但酒品却是差到极点,有人喝了酒会变成话唠,他却是常常对着月亮唱些谁也听不懂的古怪曲子。所以尽管并非疯人,却被人叫成疯子。他一个人住在石佛寺后面的桑树林里面,除了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时常替人种些花草,赚些小钱,但转眼就换成了酒,入了肚肠。

他也似乎没有亲戚朋友,十年前来这个镇上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长衫。十年过去了,还是那件长衫,只是上面早已打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补丁,几乎已经看不见当初的样子了。

赵老板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拍了拍杜疯子的肩膀说道:“杜疯子,你又来赊酒喝了?上次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呢,今天是想都别想了!”

只见杜疯子的头发凌乱,胡乱地扎束在颈后,鬓边零星夹杂着数茎白发,前额的头发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一手拿着一个酒瓶,口中也喷着熏人的酒气,用含糊不清地说道:“赵老板,今天是出酒的日子,再赊我一瓶罢。”

赵老板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喝道:“快走快走,没钱还想喝酒,门都没有!”

杜疯子苦笑了一下,也不争辩,斜靠在石门坊柱上,慢慢坐倒,凑近手中的酒瓶,大饮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穿过头发,直直地望着酒坊,不语。

赵老板见他赖着不走,也没办法,只得随他去,见时辰已到,便进去准备净手焚香。这是酒坊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一批新酒酿造完成,必须由当家掌柜向酿酒祖师仪狄焚香致敬,方许开坛破封。这酒用的是上好的白水白米白曲所造,三蒸三酿,足足花费一月时光,又在地下埋上一年。当地称为“三白酒”,甫一开封,立刻香飘十里,引得全镇的酒鬼们垂涎三尺,纷纷来打上一斤八两。

赵老板焚香已毕,开了一坛三白酒,让伙计抬到前面柜台零打,又让人将酒灌入特制的小酒坛中,封好坛口,盖上铺子的印号,准备第二日送到县城去,供应各大酒楼。

不一会,十几坛三白酒都分灌好了,只剩下最后一坛。一个伙计上前,轻轻击碎坛口的泥封,立刻一股浓郁的气味冲了上来,那伙计大叫一声,仰天摔倒,脸色发黑,昏厥过去,周围的人也纷纷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赵老板见情况不对,知道那坛酒有问题,忙用湿布捂住口鼻,走到酒坛边上查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酒坛底部竟然泡着一条死蛇,那酒的颜色也变得像茶水一般浓郁。赵老板知道必是灌酒的时候伙计没有细查,坛子里游进了一条乌梢蛇,被泡死在了里面,如今将这一坛好酒给泡成了毒酒。刚才开封的伙计就是被有毒的酒气熏着,才会昏倒的。赵老板忙命人将那伙计抬回房中,请大夫来救治,一面又命伙计将酒坛重新封好,抬到野外埋掉,特别叮嘱千万不能倒入河水中,污染了水源,恐怕全镇的人都难以幸免。

伙计们见老板如此郑重,心下都有些不信,都说用蛇泡酒是最好的治疗中风的药,这乌梢蛇是剧毒之蛇,泡出来的酒自然也应该是效果最好的,怎么反而会变成毒酒呢?赵老板见伙计不相信,就打了一小碗,命人牵来一条狗,掰开嘴,灌了下去。片刻后,那狗不停地哀嚎,全身肿胀了起来,接着裂开一个个小孔,分泌出一滴滴黄水,黏糊糊地,流满了一地。顷刻,除了骨头皮毛外,全都化为乌有。伙计们看呆了,没想到这酒的毒性居然如此猛烈,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才听从老板吩咐,将酒坛又重新封好,搬上了小车,从后门悄悄地推了出去。

赵老板见伙计将毒酒运走,这才送了一口气,去前面招呼客人了。到门口一看,不见杜疯子的人影,看来是赊不到酒,已经知难而退了,不由得唱着小曲儿,盘算起了这个月的进账。

再说那小学教员张恩涪匆匆离开了访卢阁,向北沿着车溪浜岸走了大概一里,远远便望见一座石牌坊,约莫有五丈来高,上书四个大字:“六朝遗胜”,边上又有一行小字:“梁昭明太子同沈尚书读书处”。这就是昭明牌坊,牌坊下早有一人站立,身穿浅灰长衫,一件黑色坎肩,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虽说是中年人,但鬓角却已经有些发白,显然已是略有年纪。

张恩涪快步走上前,作揖道:“恩涪拜见父亲。”

那男子也不回身,低声问:“事情办得如何?”

“按照爹爹吩咐,我已经将人面菊的消息在茶馆中散播了,相信王玄一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张恩涪恭谨地答道,“但是孩儿有一点不明白,爹爹让孩儿来这小镇上,隐姓埋名地做学堂教员,难道就为了那盆人面菊?”

张父叹了口气,用手摩挲着牌坊下的抱鼓石,缓缓说道:“人面菊倒还罢了,我更看重的是人。那个杜疯子当年也算是名动江湖,想不到竟躲在这里十年,姓袁的真正的好耐心啊。”

“姓袁?”张恩涪疑道,“那个疯子本姓袁?”

“不错!他其实就是当年袁清乾的后人——袁度袁子超!号称‘江湖第一术学传人’。”

张恩涪大吃一惊:“袁清乾是嘉庆道光年间有名的捉妖降鬼的大家,江湖人称天师,风头一时盖过了我们龙虎山。想不到那疯子居然是他的后人。”

张父无奈地说道:“那袁清乾法术精湛,功力深厚,又与除魔世家许氏一族相交甚深,算是集众家之长,百年难得一遇。我们龙虎山从乾隆爷那时起就被降级,连朝廷御赐的银印也被收缴,在术法方面所恃也不过是历代相传天师玉印和紫电青雷的心法,可惜每任天师大多又资质平平,怎么比得过啊?你爷爷临终前将天师位传给了我,本想让我能够将上清宫发扬广大,可惜三年前咱们被李烈钧赶出龙虎山,房产田产统统都没了,这几年咱张家真可说是霉运当头啊。”

“可是爹爹你担任了道教总会的会长,又在北京祈雨成功,将那帮全真贼道比了下去,袁大总统可是十分欣赏爹爹,我看咱们张家应该是否极泰来才对啊。”张恩涪得意地说道。

“那是自然,正一道在我手中兴旺,看来指日可待了。”张父捻须笑道。

原来此人便是当时第六十二代嗣汉天师张元旭,字晓初,居所便是江西龙虎山的上清宫。民国初,江西都督李烈钧下令收缴龙虎山的田产,并褫夺嗣汉天师的封号,张元旭无奈,只好舍了田产,逃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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