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双手抱膝。气氛一下子渲染开来。我把头埋在膝盖里,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泪水倾泻而出。
我和哥哥出生的时间只相隔了十分钟。可是,十分钟之前工地上的父亲还好好的,我出生之后父亲却出了车祸。我的眼睛下面有一颗泪痣,云朵一样的泪痣,村子里的“仙婆”说那是“乌云痣”,长在眼睛的下面是因为我要为身边的人流尽一生的眼泪,直到那颗泪痣消失。靠近我的人都不会幸福,我的一生就是要伤害身边的人,我是个祸害。
就是这样一句话,注定了我寂寞的一生。没有人不怕死,所以没有人敢靠近我。甚至母亲不要抚养我!迷信的山村,“仙婆”的话就好像是先知,不容改变。
最后是外婆收养了我。我跟着外婆一直生活了四年。安然无恙。那个谶语好像不攻自破,可事情还是沿着那句谶语发生了。那年冬天刚刚下完雪,我跑出去玩,外婆迈着蹒跚的步子去找我,结果失足摔到了山下。就这样,那句先知的定义再一次被血证实了。再也逃脱不掉。
谁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回到了母亲那里。
我想我应该感谢母亲没有把我遗弃。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和哥哥的待遇有着天壤之别,但毕竟有人养我,给我吃喝,给我地方住,我还可以活着,虽然不快乐。
每分每秒都是巨大的孤独。因为没有人和我说话。可我是那么清楚地记着周围的一切。我以为我的生命就是这样了。一个人,行尸走肉般的过完一生。可是那个晚上,哥哥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躲在了山上一块大石头后面。一个人小声地哭不敢惊动山里的人,也不敢出来。5岁,我已经懂得了大人们的眼神,读懂了她们眼里的诅咒与厌恶。我不敢出来,怕溺死在这些眼神里。啜泣着一个人在山上睡着了。梦里见到了外婆和从未蒙过面的父亲。其实那张脸每天都会看见,那是客厅里供位上的被镶嵌在黑色镜框里的黑白照片。这是两个所有人嘴里被我害死的亲人。可是,他们却是我最爱和最想要爱的人。
朦胧中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睛,是哥哥。我本能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可是眼前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实在是不那么讨厌。我镇定下来,听他说话。
他什么都不问,只是拿出一块蛋糕递到我面前,“喏,我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是妈妈买的我悄悄留下来的。快吃吧。”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和未知的父亲还有人会关心我,会和我说上只言片语的话。我接过哥哥手里的蛋糕,和着无声的泪水,吃下去。
我们坐在石头的后面,看夜色,看星星,看天空。我问他,“我能叫你哥哥吗?”
他说,“你本来就是我妹妹,当然可以。”
我当时受宠若惊。平时的哥哥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感觉得到有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与关心,可这样的世界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只能把这种感觉定义成幻觉。告诉自己,这种错觉只是因为他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是那个晚上的一切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我,关心我,只是他的爱不那么明显与张扬。这个人就是我的同胞哥哥,孪生兄长。
我问他,“哥哥,你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别人都喜欢你,却没有人喜欢我?我真的像‘仙婆’说的那样是个害人精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和我在一起不怕吗?”
哥哥说,“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别人说什么我都不怕,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你,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
我哭了。外婆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其实哥哥才是我意识里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印象并不深刻。我只是在别人的嘴里反复的听到外婆对我的好,而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记忆里幻想出来的。在这样一个苍白冷酷的世界里勾勒出一幕幕与外婆幸福生活的画面自己安慰自己的。我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死”是怎样一个定义。我只能活着,不想那么痛苦,就自己给自己制造幻觉取暖。然后慢慢等待长大。我知道,长大了就可以独自生活了。远离这个地方。
唯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