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虽然不善于推理,但至少是个脑子清醒的。以她看来,林管事是受害者,而且他的婆娘和儿女都还在府里没有逃走,此事绝不可能是他干的。
既然孙登平时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能将那些多箱的金银与珠宝拉出府,还能将他的婆娘与孩子们带得无影无踪,若背后没有厉害的角色,他根本就没办法藏得住这些东西。
而府里厉害的角色又有谁呢,除了太夫人与她,那只剩三位姨娘了。
李妍坐在那儿沉闷地思虑了这些,稳了稳心绪,抬眼瞧着徐珺和徐骁。虽然突然有了这么一对儿女,让她有些不适应不过来,但她莫名地对他们俩有着难以言表的亲近感,好像天生就是一家人那般。
她见他们哭兮兮的模样,很是心疼。她伸出双手,一手拉一个,将他们俩拉近身前,掏出手帕为他们俩擦泪,“好了,别哭了。有娘在,你们别担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珺与徐骁都还是孩子,对母亲有着本能的心理依赖。他们见母亲的身子已大好,又这么安抚着他们,顿觉事情没那么可怕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崔嬷嬷与绮儿、晴儿也都止住了啜泣声,不想让夫人听得闹心。
李妍将徐珺和徐骁揽在怀里,抬头问崔嬷嬷,“既然已经报官了,官府派人来查案了么?”
“应该快来了,马兴已经跑了两趟。章姨娘的父亲就是承天府督办的总领,应当会派人尽心查办这个案子的。不过……”崔嬷嬷欲言又止,觉得有些事是不能妄加揣测的。
李妍一惊,章姨娘她爹竟然是承天府督办的总领?那这个案子如何结案,是否能追查到许大夫和孙登,岂不是由章姨娘说了算?
管事房的几个小厮都被打得吱不出声,一个个痛得昏厥了过去,然后被家丁们抬到西北角的偏院里去了。
守门的小厮们被那个丫环找来后,章姨娘对他们又是一通劈头盖脸地喝斥。小厮们有口难辨,昨夜里他们一个个的要么是瞌睡得睁不开眼,要么是肚子闹得厉害,以至于不停地跑茅房,压根就没见着有人拉箱子出府。
看管马车和喂马的人也被找来了,他们更是一头雾水,因平时府里过于太平了,他们几乎没有警惕心。丢了三辆马车后,他们吓得傻愣愣的,至于马车是怎么被盗走的,他们连个蛛丝马迹都说不出来。
章姨娘哪能饶得了他们这等人,又是赏他们每人五十大板,管事房门前的地上溅了一行行鲜红的血,甚是刺目。
在旁的下人们开始还敢直视,之后都低着脑袋一阵阵瑟瑟发抖,都不忍目睹。
领板子的人太多,以至于夜里当值的班都排不开了,章姨娘只好命人把一二等家丁都排上去。
“虽然家财一夜尽失,但宰相府的威严不能辱没,你们都给我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谁再敢出差错,定不轻饶!”这是章姨娘离开管事房时扔下的话。
“是!”下人们齐声应道,大多数人应声时嗓音都是颤的。他们知道,所谓不轻饶,那就是要杖毙的,家眷或许还会被发配到蛮夷之地做最下等贱奴。
以徐府这境况,如今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下人,应当遣散为宜,下人们刚才都盼着章姨娘开口说将他们卖到别家去,如此至少能求得一席安身之地。可是章姨娘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管教他们,接下来一日三餐能否吃饱且先不顾,可别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啊。
章姨娘绷着个脸回到了她的拂柳阁,此时已是半上午了,她才得出空来吃早膳。她将一碗粥吃下肚,承天府便派人来查案了,因为此事重大,她的父亲章总领亲自来督办了。
章总领带来的一干人分别去了药堂和库房,进行现场查案。其中的一个督头本想将那些当值小厮带来问话,可是那些人都被打得要么昏厥未醒,要么说不出话。
督头束手无策,来到章总领面前,等着吩咐。
章总领五十岁左右,长得极为福态,挺的肚子犹似怀胎八月的妇人。他先“嗯”了一声,然后沉声道:“听说宰相府的章姨娘早上已盘问过当值的那些下人,并且有家丁在旁做笔录,将这些拿来仔细推敲,案子便有迹可寻了。”
督头知道章姨娘是章总领的女儿,他欣喜地拱手道:“有总领大人亲自督案,此案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章总领并未答话,也未动任何声色,只是背着手顾自来到他女儿的拂柳阁。
章姨娘放下手里的碗筷,来门口迎接她的父亲。紧接着章姨娘便支走丫头和婆子们,理由是她要和她爹说些体己话。
此时父女两两相对,无任何闲杂人等在旁,确实是说体己话的好时机。
章总领瞧着自家闺女,叹了一声气,“徐澄此次定是九死一生,即便有一成的活命希望,那也只能是降了叛贼。依爹所见,以他对大邺的忠心,是绝不会投降的。如此一来,你的下半辈子只能……和骏儿玥儿相依为命了。”
他想到女儿才二十六岁便要过孤寡的日子,还要拉扯一双儿女,不免心酸。
章姨娘近来尽力不去寻思徐澄的事,如此也能安稳度日,这会子听他爹这么一提及,泪珠子便涌了出来。
章总领见女儿伤怀,立马又道:“事已至此,安排好后路才是紧要的。玉柳啊,此事你怎能只和你娘商议就行动了?偌大的事如何也得跟爹商定方可出手不是?”
章姨娘抹掉泪,“爹,你去岭州办案一直未归,女儿是怕迟了会被一向爱装相的宋如芷和那妖精似的纪雁秋抢了先,才急着动了手。即便她们俩不行动,女儿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李念云的儿子得了世子之位,到时候家产怎么分自然由李念云说了算,那我和骏儿玥儿只能低声下气地过着由她施舍一般的日子了。”
说到这,她双眼含着愤懑,这么些年做为妾室,她不甘心啊。如今徐澄大难来临,就要跨进鬼门关了,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看李念云的脸色了,便出了这个险招把徐府大部分家产先夺到手,让李念云和她的儿女们哭穷去。
到时候再撺掇太夫人暗使几个人在皇上面前周旋一下,世子之位便是骏儿的,以后她就可以骑在李念云和她的儿女们头上作威作福了,或许还可以找个借口,把李念云母子三人赶出府去。
章总领懂得自己女儿的心思,气愤地说道:“当年你与徐澄的亲事本来是板上钉了钉的事,你才应当是宰相的正室夫人。谁知道徐国公与李祥瑞那个臭泥腿子竟然在军营里草草结了亲家,让你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只是,昨夜之事你过于……”
章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听爹的意思,莫非女儿做错了?”
章总领两眼冒着寒光,阴恻恻地说:“不是你做错了,是你还不够狠,过于妇人之仁了。若你直接把李念云做掉……”
章姨娘听得双手一抖,再凝眸望了望她爹那张老谋深算的脸,摇头道:“女儿……女儿不敢谋害人的性命。”
章总领见女儿心里生了怯,不免有些失望,“李念云若是去了阴曹地府,徐骁到时候便是无父无母毫无倚恃的毛小孩,这个宰相府自然由你说了算,你还需费尽心思把家产挪出府去?至于世子之位,他们夫妻俩命断黄泉已护全不了嫡子,谁还敢与你的骏儿争?何况太夫人也是向着骏儿的。唉,你不敢谋害她的性命,所以这事就得大费周折了。”
章姨娘忽然往她爹面前一跪,“爹,无论多费周折,既然女儿已经动了手,就不能再挽回了,你可得把那些钱财与珠宝藏得紧实一些,那可是我和骏儿往后的依靠啊!”
章总领扶起他的女儿,“傻闺女,爹自然有办法,此事若被外人知道了,可是连爹和你的两位兄长都会被牵连的,爹定当万分小心。除了在周边几个州买铺子和大宅院外,剩下的金银和珠宝则深埋底下,绝对隐秘得很。至于此案如何了结,爹也会想办法做得天衣无缝,你无需担忧。”
章姨娘再回到自己的座椅上,然后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心绪方安稳了些,说道:“下午女儿会去太夫人那儿讨个主意,将古董器玩库和物库的东西拉出去典当了,就这些也足够府里熬个一年半载的,另外再催她赶紧寻人在皇上面前多提一提骏儿。骏儿做为长子十分有担当,不像那个徐骁整日意气用事,读书又不肯下功夫,哪里像是能当大任的?”
她爹章总领微微点着头,“只能这样了,若不出意外,此事应当能顺利达成的。只是爹仍要提醒你一句,若李念云成了你的绊脚石,你绝不能心慈手软。她的老子李祥瑞和兄弟们都远在西北边疆,鞭长莫及,你无需忌惮。”
章姨娘怔了怔,应道:“女儿记下了。”
之后她便把家丁做的笔录交给了她爹,然后送她爹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