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是哥伦比亚著名小说家加希里尔·加西亚·马尔克斯(1928~)的代表作,也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最重要的作品。自60年代问世后,已被译成36种以上的文字,在世界各地受到一致称赞,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小说以马贡多村镇为背景,描写布恩地亚家族七代人的命运,从而折射出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一个多世纪的历史进程。从政治、经济、文化等诸方面探讨了拉美地区贫困落后的原因。作家以生动、富于幻想的笔触,勾画出这片神奇大陆上丰富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反映了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深入揭示了该地区人民的精神特征,小说因而成为一部气势恢弘的史诗性作品。
布恩地亚家族的第一代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与妻子乌苏拉是马贡多的开创者。他们本是表兄妹。很久以前,霍·阿·布恩地亚的叔叔与乌苏拉的姑姑结婚,生下一个长猪尾巴的儿子。乌苏拉怕近亲结合重蹈前辈的覆辙,婚后坚决不与丈夫同房,村里人因此讥讽布恩地亚没有性功能。一次,布恩地亚与邻居斗鸡获胜,邻人又以此事相嘲,他一怒之下用矛刺死后者,夫妇俩远走高飞。经过两年多的艰苦跋涉,他们和跟随的几户村民最后定居在一片荒凉、多石的河畔。地名“马贡多”,是布恩地亚从梦中得来的。起初这地方完全与世隔绝,后来随着发现了与外界联系的通道,马贡多逐渐繁盛起来,变成一个热闹的村镇。吉普赛人来后,他们的首领梅尔加德斯成为布恩地亚的朋友,他用科学幻想将布恩地亚引入文明的大门,后来却又神秘地淹死了自己。布恩地亚的科学实验没有结果,又失去了朋友,于是在孤独中发了疯,被家人捆在院中的大栗树下,半个多世纪后才死去。乌苏拉是这个家族中最长寿的女人,活了100多岁,目睹全家及马贡多的历史沧桑。在她以下6代人中,布恩地亚家族出过军人、浪荡子、修女、老姑娘、不成材的教士、夭亡的婴儿,最后终于彻底败落。第6代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与自己的姨母阿玛兰塔·乌苏拉生下第7代传人,一个长尾巴的婴儿,这孩子次日就被蚁群拖往巢穴吃掉了。阿玛兰塔·乌苏拉血崩而死,奥雷良诺·布恩地亚走在马贡多的街道上,镇上的人们已经忘记了他那一度显赫的家族。一阵飓风袭来,马贡多从地球上永远消逝了。
小说中人物称为极富地域特色的,计有4个阿卡迪奥、4个奥雷良诺、3个雷梅苔丝、2个阿玛兰塔,等等,极易混淆。
《百年孤独》里布恩地亚家族7代人总的发展趋势是一代不如一代,走着一条逐渐没落直至灭亡的道路。他们的精神历程都是由狂热的欲望追求,转为最终的孤寂和冷漠,因此孤独是这一家族每一代人共同的特征。小说中写道:“布恩地亚家族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一望可知的特有的孤独神情。”对他们来说,孤独仿佛一种神秘的命运难以抗拒。不论是富有开拓进取精神的第一代老布恩地亚,还是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有过远大抱负的第二代奥雷良诺上校,以及那些因爱情失意、私欲受挫的子孙们,都逃不脱最终陷入孤独的归宿。作家曾经指出,这部作品的主题就是“孤独”。但我们不应只把它看作是一个家族的不幸,而是民族的悲剧。马贡多是哥伦比亚和整个拉美地区的缩影,因此,这“孤独”中积淀着深刻的悲剧性内涵。
布恩地亚家族的道路,是拉美人民苦难经历的曲折反映,“孤独”的产生既有内在的原因,也是外部势力影响的结果。小说曾追忆昔日的马贡多,那俨然是一个和谐、欢乐的世外桃源。老布恩地亚亲自安排每户人家房屋的位置,让大家走同样的距离去河边汲水,让每一间屋子都能享有同样多的阳光。人人平等,互敬互爱,生气勃勃。然而随着外界文明的侵入,马贡从失去了往日的生活方式,逐渐蜕变为一个充满喧嚣争斗、情欲横流的堕落城镇。专制独裁、血腥内战、党派争斗,外国资本的经济掠夺都出现了。这实际上是西班牙殖民主义者侵入南美后,当地社会变迁的结果。
作家虽然态度鲜明地反对殖民主义,但并未肤浅地否定现代文明。昔日的马贡多尽管宁静、质朴,但却保守、闭塞,其原始、停滞的自然形态,与发展变化着的外部世界构成了鲜明的对照。小说在此痛切地昭示了一个真理:一个落后、保守的民族,在与文明世界的撞击中,不可避免地要沦为悲剧角色,成为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被奴役的对象。因此,作家在抨击殖民主义者、帝国主义者贪婪掠夺的丑恶嘴脸的同时,更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侧重于暴露人们普遍具有的落后、不健康的心理。他曾说:“与其说马贡多是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不如说是某种精神状态。”面对外来文明的冲击,这里的人们不仅失去了自己的“根”,抛弃了传统的价值观念、宗教信仰和文化习俗,而且痴狂地执著于贪欲、情欲、权欲的追求和满足。布恩地亚家族里充满了血腥的暴死、怪异的疯狂、畸形的乱伦,它的灭亡是必然的,其根源就在家族的内部。
在对马贡多的历史沧桑进行严峻审视的过程中,马尔克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一点我们从他对笔下人物的不同倾向上可以看出。老布恩地亚、奥雷良诺上校和老祖母乌苏拉三个人物,是小说中着墨较多、也是作家给予不同程度肯定的形象。第一代布恩地亚始终保持了进取精神,探索世界的奥秘。尽管他最后失败了,但依然不失英雄的气概。他的葬礼在小说中写得肃穆、庄严、沉痛,表达了作家的敬意。奥雷良诺上校是家族中最富有行动性的人。他一生发动过32次失败的起义,躲过了14次暗杀、73次埋伏和1次行刑队的枪决,最后成了革命军的总司令。但作家同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他的队伍取胜,他必然会成为一个新的军事独裁者,而不可能变成造福于人民的领袖。乌苏拉则是作家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她善良、宽厚、嫉恶如仇,是家族的守护神,也是拉美人民勤劳、朴实、爱憎分明的精神的象征。尽管布恩地亚家族的人身上具有某些值得肯定的品质,但却无人能阻挡家族衰败的进程,因为他们毫无例外地走向了孤独。在作家看来,孤独的实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生存哲学,它意味着以冷漠、消极的态度,去对待生活,而不是去做主宰命运的强者。一个陷入孤独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只能与贫穷、愚昧和落后为伍。
马尔克斯深刻揭示了拉美社会的现实和精神痼疾,但他并不是一个悲观的宿命论者。在《拉丁美洲的孤独》一文中,他明确指出:“面对压迫、掠夺和歧视,我们的回答是生活下去。我们作为寓言的创造者,相信这一切是可能的;到那时,任何人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活方式或死亡方式;到那时爱情将成为千真万确的现实,幸福将成为可能;到那时,那些命运注定成为百年孤独的家族,将最终得到在地球上永远生存的第二次机会。”破败的马贡多在小说结尾时消失了,但它预示了一个新的马贡多将建立起来。只要人们走出个人的孤独,挣脱愚昧、保守的精神枷锁,真正地团结起来,去反抗殖民主义、帝国主义的侵略和专制独裁的黑暗统治,一个自由、民主的新世界就一定会诞生。这才是《百年孤独》的深层主题。
《百年孤独》在艺术上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这首先体现在弥漫于全书的魔幻氛围上。魔幻性的形成,来源于小说中大量的奇迹描绘、鬼魂形象和荒诞不经的情节。老布恩地亚死后,与早年被自己杀死的邻居的魂灵喃喃相诉,他去世时天上下了一夜黄花雨,铺满了整个马贡多的地面和各家的屋顶。俏姑娘雷梅苔丝正在晾晒衣物,脸色突然白得透明,她手握床单,冉冉升空而去。小孩的摇篮莫名其妙地自动在屋里兜圈绕行。霍·阿卡迪奥遭暗枪后,他的鲜血拐弯抹角、穿堂入室,直流入厨房,向老祖母乌苏拉报告凶讯……这类描写可谓匪夷所思,但它们并非只是作家异想天开的结果,而是有着深厚的拉美传统文化的基础。拉丁美洲是一个多元文化的汇聚地,西方文明、东方文化、非洲黑人的原始宗教观念与当地印第安人的文化交融在一起,形成了独特而神奇的人文背景,具有浓郁的神秘主义特点。小说中人鬼相交、虚实相间、现实生活与超自然现象并存的魔幻世界,实际上正反映了拉美各民族的文化精神。
其次,小说的叙事角度颇具特色。从叙事角度看,小说总体上保持了一种倒叙的风格,即作家以俯视整个布恩地亚家族命运的姿态,向读者讲述一个已然逝去的故事;但小说情节铺展的逻辑起点却是“现在”。小说的开头:“许多年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忆起他父亲带他去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在这里,作家是从“将来”向“过去”回溯,但他的立足点显然又是处于“现在”。类似的句子和段落在小说中多次出现,如:“若干年后,面对行刑队,阿卡迪奥准会回忆起,墨尔基阿德斯给他念了几页那本深奥著作时,他惊奇得震颤的情景……”在全书处于倒叙框架的大前提下,这种手法的运用在宏观上使作家始终位于一个“超然”的高视点上,成为洞悉马贡多秘密的智者;而在情节演进时以“现在”为逻辑起点的时序的相互交织,在强化小说的历史意识的同时,则突出了作品的“现实”意义。这其实隐含了作家的态度:从“现在”回顾布恩地亚家族的“过去”,展望它的“未来”,它都无法走出孤独,拉美人民的苦难命运至今仍在继续。
再次,与叙事手法相应,小说采用了环形的结构。从大的方面说,马贡多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百年之中,它从起点回到起点;布恩地亚家族的先人曾因近亲结合生下一个带尾巴的孩子,这才导致了老布恩地亚的出走和马贡多的建立,但家族的第六代奥·布恩地亚与姨母阿玛兰塔·乌苏拉私通,又生出了家族最后上代——一个长尾巴的孩子。社会的发展,家族的变迁,都在画着一个个圆形的轨迹。从小的方面看,布恩地亚家族中的每个人的精神历程都是一个圆。他们都是从小就孤独、冷漠,长大后都试图以各自的方式,突破孤独的怪圈,但激烈的行动总是回归于挫败后的沮丧,他们又以不同的方式,一个个地陷入更深沉的孤独之中。几代人的命运竟是如此的相似。这种环形结构传达出巨大的沧桑和悲凉,去引发读者对拉丁美洲百年孤独的历史和现实原因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