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冰祁,其实江浸月已经猜到他会这么做。
司徒珞允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云冰祁别过脸,狭长的凤目里平静如水,而江浸月却明明看见了一丝不忍。他说:“要死可以,只是别死在我房里。”
“难道,你也怕那些冤死人的鬼魂来缠你,扰得你夜不能寐吗?”司徒珞允又羞又怒。
“我只是不想替人收尸。”云冰祁作势要将司徒珞允推开。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屋内便传来“啊——”的反射性尖叫。江浸月吓得一抖,暗自低骂:丫的,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再向屋里看时,司徒珞允已紧紧扒在云冰祁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般,她抖啊抖啊抖,一如受惊的小猫。
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连大作,电光闪闪,浓厚的乌云裹得天色一片暗沉,预示着有一场大雨降下。
司徒珞允在云冰祁怀里哆哆嗦嗦,仿佛刚从冷水里捞起来。她含糊不清道:“我……我怕……”
云冰祁拧了拧眉任她抱着,眼中隐隐露出了复杂光芒,那是江浸月看不清也猜不透的神色。他又轻轻拍她的肩,柔声道:“别怕。”
瓢泼的雨水倾刻便落了下来,长廊上的灯笼也被砸灭了。江浸月揉了揉因雷声而变得疼痛的脑袋,一时无感,回到青盂里便呼呼大睡。
却不想,第二日一大早便听到司徒珞允出走的消息。
“司徒姑娘远在翼州的家已毁,而此地她并不熟悉,依主公看来,她会去何处呢?”宋凡白净的脸庞染上了一丝忧虑。
“我不是她,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云冰祁平静的目光落在书页间,却掀不起半点涟漪。
“那是否派些人去寻她?”
“这云府并不属于她,她要走,便随她去吧。”云冰祁的目光不移分毫,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要说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干系。
“可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怕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与我们无关。”
“主公……”宋凡欲言又止。
“你和青鸿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若觉时间成熟便将她迎娶了吧,府外北厢那间屋子还空着。”云冰祁起身朝外走,一切都那么明了——不容他回答,无论拒绝还是答应。宋凡怔怔地望着云冰祁离去的背影,主公……这是打算赶他走了吗?早已等候在外的青鸿见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忙迎上去,神色略显担忧:“主公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宋凡扬嘴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道:“没什么,就是让我搬去府外北厢那间屋子,阁中有些拥挤。”
青鸿的脸色变得失落:“那以后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虽然不住阁中,可这里的大小事务还是得由我来操管,我会常来看你的。”
青鸿确定他没骗自己后,笑吟吟地拉起他的手:“那你跟我来。”
她从自己房间里捧出一件轻柔的白长衫递去宋凡手里,满心欢喜地指着袖口上那只青色鸿鹄对他说:“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傻瓜。”宋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鸿儿,为了你,付出一切都值得。”
江浸月见再没人进书房了,赶紧以十万火急之速冲向醉莲池,为了避免晒到太阳,它还扛起了书房中最大的一本书。白日不比夜里,仆人和丫鬟都会四处走动忙自己的职务,撞见一只会飞的鱼且顶一本大书的机率会增大,所以她尽量贴着墙角前进。一路倒还算顺利,不过这大书却沉得很,以至于她到达醉莲池,脑袋都还晕得慌。
重重莲叶掩映着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白莲,一脉幽香伴之袅袅散远,令我忽地记起已很久没见到日光下的白莲了。
雪纤穿行在其间,用净瓶取着叶尖的露水,妙曼的身影与周围莲叶融为一体。竟有说不出的美好,叫人不忍心打扰,曾几何时,她也是群芳之中最谦丽的一朵。想来便有些为她不值,你说她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跑来人间受这等委屈又是何苦呢?
夏雪纤感知江浸月的到来,回过头盈盈对她笑道:“浸月,来尝尝这个,挺不错的。”又扬扬手中的净瓶,向她飞来。
江浸月接过瓶子,浅尝一口,便有沁人心脾的清甜袭来,舌尖流连着淡淡的荷香,胜却人间无数仙露琼浆。“唔,真好喝!”她赞叹道。
夏雪纤显得格外高兴,垂眼,又有些落寞:“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
“你说的是什么?”江浸月并未明白,依稀知晓是首诗。
“凡间流传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书生裴航路过蓝桥驿,因一瓯水浆之缘得遇仙人云英,后以玉杵臼为聘,与之结为夫妇。两人同入玉峰,成仙而去。”
“蓝桥……”她在心里默念,雪纤如此喜欢这个故事,想来也是歆慕裴航云英二人的终成眷属罢。
“对了浸月,你白日里不是不能出门么,怎么来这里了?”
江浸月敛了思绪,答道:“司徒珞允离开云府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来问问你。”
“她会回来的。”她坚定道。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嗯。”她点头,手指轻轻舞动,然后一挥,对面便有朵莲叶被绿光环绕,渐渐显出镜面。
镜中的女子只身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四周还有叫卖的小贩,却仍旧不能将她脚腕处的银铃声淹没,琮琮铮铮的曲调醉人耳膜。
她穿过匆忙的人流,正要奔向一个卖烧饼的小摊,却被一位大婶的箩筐勾断了手上的珠链,那些珠玉失去束缚,瞬间蹦散在青石板街上。司徒珞允十分慌乱地四下追赶,想必那链子一定很重要罢。她远远瞧见街中央躺了一颗,忙奔过去,俯身正要捡,一双玉手却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司徒珞允好奇地抬头,一位锦衣翩翩的公子正向她扬起一抹温暖优雅的微笑,轩轩郎朗,气质非凡——竟是易经年。江浸月还记得他。
“这,可是姑娘的?”他扫一眼司徒珞允脚上的银铃问。
“嗯,谢谢。”司徒珞允伸手接过珠玉,转身便继续寻找。
“在下帮姑娘找找罢,集市的人太多,晚了怕就找不到了。”说着,俯身又拾起一颗。
“好啊。”司徒珞允的面颊上迅速染了红霞。
待他们将珠玉完全找到时,街上的人未减反增。
“谢谢你!”司徒珞允笑逐颜开,宛若阳光下盛放的巧菊,明媚而又恬淡。
“不用客气。”易经年柔声道,他摇摇手中的折扇,“在下易经年。”
“我叫司徒珞允。”她说,“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请便。”
“那,后会有期。”于是两人就此地别过。
司徒珞允收好珠玉,去了一家叫“香满楼”的客栈。刚进门便迎来了满座惊艳的目光,司徒珞允并未在意,径直走进去。小二笑眯眯地跑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我要一间上好的客房。”
“好嘞,天字二号房,客官楼上请。”小二欢喜地接过司徒珞允递来的银子。
楼间一位财大气粗,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隐隐露出贪婪神色来,司徒珞允被看得不大自在,一眼瞪过去,那男人总算移开了视线。
目送她穿过长廊,走进天字二号房后,男人走下楼梯轻轻在小二手里拍了一锭亮铮铮的银子。小二会意,眉开眼笑道:“薛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司徒珞允收拾好行李,又摸出一根赤色缎带开始仔细穿那些散落的珠玉,敲门声就在此刻响起。
“谁呀?”她问。
“客官,小的给您送些茶水。”
她这才起身开门,接过小二手中的茶盏。
“客官需要些吃的吗?”小二仍是那笑嘻嘻的神情。
“不需要。”司徒珞允说。
“好嘞,客官请慢用。”
司徒珞允掩上门,继续穿玲玲珑珑的珠玉。完成后,小心翼翼地系到左手腕上,又怔怔地望着它发呆。过了好久,她似乎渴了,拿起小二送的茶饮起来。饮毕,刚要起身休息,步子却有些摇晃,她扶了扶额,一个不稳倒在地上。
镜中的门应声被人推开,小二招引着那那位中年男子,恭敬而不乏热情:“嘿嘿,薛爷,您慢慢儿享用……”
“事成了回头再赏你!”
“哎!多谢薛爷!”小二欢天喜地地为他关上门。
那男人面上的垂涎终于显露无二,他将司徒珞允抱上床,一双肥油的手迫不及待地摸上了她水灵灵的小脸,继而逐次准备去扒她衣服:“小美人儿,让爷好好疼疼你……”
司徒珞允迷糊中睁开眼,见此景惊恐万分,一面捂紧自己的衣服一面大声呼救命。她慌乱躲窜,一把将桌子掀倒砸在紧跟在后的男人脚上。
“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男人转身又扑上来,“小美人儿,你还是乖乖从了我吧,爷会好好待你的。”
意识再次迷糊起来,她只觉得那男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脖子上传来一阵湿热,她却无力反抗。好热,热得想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