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却尘犀,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至亲的家人,有一个婆婆对我极好,她是条海蛇,因海蛇在这海子里属最没地位的一个物种。
理所当然成了这海子里头身份最低下最受欺凌的人,平日里我们这祖孙俩少不得要受些欺凌。倒也不是什么打骂之类的欺凌,我想他们心里大约是十分想打我的,只是他们没有把握好时机,我小的时候他们没下手,等他们发现想下手时却打不过我,这让他们十分泄气,便日复一日的提醒我没有家人这件让可能我伤心难受的事情,只是我没有爹娘这个事情是我从小就没有,并不是我后来才没有,偶尔提起一次我只觉得没有爹娘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难受却并不是十分让人伤心的事情。
因他们只是争些口头上的便宜,所以我也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后来婆婆死了,我也逐渐能明白看清不管仙妖终有一死,魂消灵灭时这世间就再无此人,死得早晚也不是尤其重要。
基于对爹娘的尊重我觉得必须十分正式的和他们打一架来表示一下。
在这海子里我有个唯一的朋友叫千碧,住在离我和婆婆不远的地方,爹娘在一场战事中死去了便留了这么一个幼女在世上,有一日出门恰巧瞧见她被堵在拐角,那些纨绔尽其所能的让这个这个姑娘难过,我出于想试一试修为便顺手帮了她一把,千碧却视我为救命恩人一般跟着我,本着救人救到底索性就将她带回了我那不大的洞府里头同住,她叽叽喳喳一刻不消停倒也显得十分热闹,千碧除了闹腾还有个做饭的本事尤其拿的出手,婆婆的手艺不出半月便学了个遍大有更胜婆婆之风,方觉得救了她总不算个坏事。
千碧是个闹腾的性子,一刻不得安稳,我偶然寻得一处寂静安然修炼的好去处,叫了她一块儿,将来修个仙身总不至于是坏事,她却志不在此半点也不上心,隔会便上蹿下跳要走只说将来我和姐姐又不分开有你护着我我很放心,她不愿意我也不无法迫她与我一道,只能将来若有难事尽力护她周全也不辜负婆婆死前将她托付我的一番苦心。
千碧蹿了半天,突然在我身后幽幽道:“阿黎,扶栾想见你,你去见一见他吧。”
我道:“我与你说了多次我和他没有半点干系,不能因我去过几回他们洞府说过几回话就觉得我是他的人,没有这么个道理,旁人不知道你还不明白么?”
千碧不解道“扶栾公子是真的喜欢你,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虽说现在没什么人欺负我们,但也没什么人能瞧得上我们,他对我们那么好,你看在今日是他生辰,想见一见你,你可怜可怜他。”
我闭着眼有些可笑“阿碧,怎么他想见我,我就要去给他见么,若真是想见我了何必挑在今日,生辰宴上需要他应承的人何其多,真的是因想我么,何况他的生辰与我什么相干。”
扶栾知晓我是个心软且善于给人留余地的人,若是生辰宴上那许多人,他当一干众人说了喜欢我还是什么别的话我定不会拂了他的颜面,定会给他个台阶下,扶栾深知我是什么样的,可他却忘了,我也极熟识他是什么样的人。
千碧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慢慢松开“阿黎,没有你这么狠心的人,他为了你忤逆最敬重的父亲,甚至连命也差些丢了……”
我猛然打断千碧“既然如此为何还想见我,早日断了这念头对任何人都好,我若心中喜欢他,为我丢了性命倒还值得,但我心里对他没有半点儿感情,你告诉扶栾我九黎绝不会再踏进他们洞府半步,你出去吧。”
千碧一双拳头握的死紧,我知道她的定觉得我铁石心肠,但这场生辰宴上除了扶栾,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父亲,我若去了自然会被以出身之事被从头到脚羞辱。
并不是因为我在意出身之事,也不是因为扶栾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女仙做夫人而我只能做妾的事实,我对扶栾没有那种意思,自然不愿意受这样的嫌弃,千碧算是我养大的,存着什么心思我自然知晓,我握着千碧的手叹了口气“阿碧,你心里喜欢扶栾,就应该用功修炼,你现在这种身份蒲姜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若有一日修了仙身自然就另当别论,你懂吗?”
千碧张着嘴半天又闭上,却没有接话。
我收回手“扶栾的父亲瞧不起我,只因为我身份低微罢了,日前也早已来恩威并施色厉内荏的教育过我。”
千碧眼里攒着一把泪,大约是听到我这番话十分感动:“我,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们都知道,你也知道,你对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他对你却是满满的情义。”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一个人看着他幸福就够了都是骗人的,只用来保全自己输掉的面子罢了,你喜欢一个人要是不想得到他,他怎么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去吧少女。”
千碧用力握了握拳“嗯,我一定会得到他的。”
看着千碧离开的背影我有些惆怅,这个扶栾是海里大将军的次子,将军夫人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两千五百年前大将军上战场时战术被泄露伤亡惨重,这位凛凛威风的女将听闻夫君命悬随即拖着即将临盆的身子就提枪上了战场解救自己的夫君。
一场惨烈的拼杀险胜了对方,夫君纵然救回来了,孩子却因动了胎气早产,最终大约是此情感动了天地母子平安,即便母子平安,孩子也因早产先天不足常日药罐子不离身,久病的面容雪白无半点血色,倒也显得十分清俊,是海里实至名归的第一美男子,虽说随时有可能去见阎王爷喝茶下棋,但凭着美貌以及将军之子的身份足以让姑娘们趋之若鹜。
我第一次见便是他从榣山回来,听说是去瞧病的,半道儿撩了一下辇子上的绣帘这一撩就撩出了几段不能为常人道的故事,常人听这个故事不免要将我骂一骂,也顺带埋怨几句扶栾公子另外替这海子里的姑娘们抹一把辛酸泪。
那日我正好寻了这处安然寂静的好地方,来找人群里看热闹的千碧一同去,一不留神被推了出去差些撞着车辇,正凑巧这位公子掀了绣帘,我惊吓张开的嘴凑着被扶栾一脸雪白没血色的脸又惊了个正着,我想大约是个怒目圆睁的夜叉模样吧,四目相对时我分明看见扶栾的嘴角勾着一抹笑,眼里却不见半点笑意,我后退两步回头暗暗找推我的人,瞧见总是找我麻烦的邛澜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两日后,扶栾差人来请我,说是过府一叙,但我觉得叙旧这个词的前提是两个人之间得有旧情,遑论友情还是爱情,我细细想了想除那日的一面之缘与他无半点友情更别说爱情,不知道这个公子是从什么地方学的叙旧这个词,默默给教他的先生抹一把辛酸泪便十分委婉的拒绝了传话丫头。
但是明显事情的发展走向不在我预计之内,此后一连十几日这个貌美的丫头日日来请我过府叙旧,实在有些烦人,我以为传了话便走也未多想,再后来她索性就搬了凳子爽快在我洞口扎了根,誓不罢休的气势感动的我简直想从门后摸了一把扫把将她赶出洞外,想想不大友善便由着她在门口又坐了几日,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委婉的法子拒绝,且她整日整日的来我也很困扰,千碧告诉我说海子里在传言说这丫头是被我抛弃的,还有我欠了她的钱,这种传闻实在影响我在海子竖立起来的形象,我握着把扫把靠在门口:“诶,姑娘。”
她总算从小板凳上站起身向我行了一礼,微笑道:“我叫苗因。”
海子里长不得花草,只有些红红绿绿的珊瑚盘绕而生,我用扫把指指将军府的方向:“你们家公子叫你给我看门?”
苗因顺着我扫把的方向看了看将军府,又转头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微笑道:“我在等您跟我一起去见公子,您继续考虑不用在意我。”
我有些颓然的放下扫把,你坐在我门口叫我不在意,再坐几日怕是连娃都要被海子里的姑婆子们说道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跟你去。”
便跟着她进了他们洞府,果真是大户人家将门之后,连台阶都要用水晶铺成,处处光洁透亮,闪得我眼睛一阵晃神。
苗因在前头领路一边充分发挥作为丫鬟的特有的气质,低声道八卦道“我还未见过公子这么想见一个人呢,你可是第一位。”
我小心的踩在上头生怕踩坏了还要赔,隐约听丫头说了什么基于礼貌只适时的嗯了两句,丫鬟又道“我觉得公子定是很喜欢你,有一日我送药进去,看到公子作画,我偷偷瞧了一眼,画上的人长得比仙女还好看呢,如果我要是能有一半好看就好了,后来公子让我去请你我才知道原来画的是你。”
我这句认真听了,因听的十分认真以至于一脚没踩稳眼看着就要砸到柱子,我连忙稳住身形,无奈这个地上的水晶铺的路实在光滑,我只能暗暗想柱子千万要比我脑袋结实,倘若砸坏了可赔不起。眼见就要验证谁比谁结实的紧张时刻有只手十分适时的拉住我手臂,另一手搂在我腰上,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我抬头一看是那个药罐子公子。
扶栾垂下手,莹白的双手尽收于袖口里,一身水色的长衫显得身段平添了几分妖娆,扶栾对着我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