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芸的这个老姨在市文化局工作,比施芸仅大十二岁,俩人感情很好,无话不谈,情同姐妹。施芸就找到老姨,让她以自己母亲的名义去开家长会。老姨爽快地答应了。谁知老姨去施芸的姥姥家,无意中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施芸的姥姥又无意中对来看望她的姜丽说了。姜丽当即大怒,她马上猜出施芸是出于什么原因。回到家就把这件令她怒不可遏的事告诉了丈夫,俩人都很生气。
俩人都一直对自己的女儿不放心。首先是因为女儿太漂亮了,性格又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一样,遇事满不在乎。从上初中起,她们就开始提防施芸。第一是怕她“搞对象”。还在小学的时候,就有男同学给施芸写过“小纸条”。施芸不明究里,还向她们炫耀,说有男生追她。初中时期,仍有男生给她写信,施芸也懂事了,不再对她们讲。但她们还是偶而能从施芸的书包里、小书柜中发现那些非常肉麻,让她们恶心透顶的“情书”。她们不停的责问施芸,每周都要审讯一番。施芸很不高兴,说:“他们要给我写,我有什么办法。”施芸的爸爸说:“那你为什么不马上毁掉?还收藏着做什么。”在他看来,收藏就意味着施芸和那个男同学有什么瓜葛。施芸当然不承认,说她是忘了撕掉。她的父母当然不肯相信,就常用突击检查的办法,对她的物品进行一番搜索和侦查,还用跟踪、盯梢的办法看她和什么男同学来往。这让施芸既反感又愤怒。
每当施芸的成绩下降,姜丽夫妇就认为是她走了“邪路”。施芸不让她们参加家长会,肯定是成绩下降了。成绩之所以下降,那一定是她的心思和精力用在了“那个上面”。这是姜丽夫妇不约而同的共识。所以,施芸还没有回家,他们的火药桶便蓄满待发了。他们恨不能立刻去学校把女儿当场缉拿归案。
姜丽没心思做饭,施芸的父亲又懒于做饭。俩人商量一通后,决定“整治”施芸后,去饭馆解决晚餐。俩人阴着脸,怒火满胸地在窗口等着女儿回家。
施芸还不知道她的阴谋已经败露,一路哼着歌回来了。她放自行车的时候,仰头望见母亲在厨房看她,还举起手来向母亲高兴地致意。她当然没看见母亲的表情了,她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以前每当母亲看见她,总要在楼上叮咛她一句。
施芸蹦蹦跳跳上楼来,嘴里歌声不断,她是一个天性开朗的女孩。她一打开家门,便高声撒娇地喊:“饿死了,我饿死了,快开饭吧!”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劲。父母都在卧室没有动,而且嗅不到一丝饭菜的气味。
“妈,你们干什么呢?”
“你给我们进来!”姜丽突然象传讯犯人似的口气喝道。
“怎么啦?”施芸还是先进自己的卧室换衣服换鞋,并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你马上给我过来!”
直到这时,施芸还懵懵懂懂地,她没有想到那边的审判庭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干什么呀,你们。”她很不耐烦。直至走到父母的卧室,才发现自己成了被审问的对象。
姜丽夫妇对换了一下眼神,施光宇大声地干咳了一声,但只翻了翻眼皮,冲姜丽说:“你说吧。”把主审权交给了母亲。
施芸原想坐在母亲的沙发边,一看这种阵势,心立刻抖了几抖,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地耷拉下头来。“怎么啦?我又怎么啦?”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她仍然没有想到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
“说,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参加家长会?”姜丽猛得站起,手指着施芸的鼻子。
施芸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气短心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们不是都很忙么。”
姜丽立刻嘶哑着嗓子道:“谁告诉你说我们忙了?我们一点都不忙。我和你爸有的是时间!”施芸用眼翻翻父母,仍硬硬地说:“以前,我们一开家长会,你俩就推来推去,都说自己忙,没时间。”
姜丽夫妇羞愧地相互看了看,但神色马上又变得阴暗灰冷。施光宇道:“那是过去,现在我们再忙也得去开家长会。你说,从去年开始,我那次没去?”
姜丽也朗声道:“就是,我们那次没去?”
施芸身靠着电视柜,故作镇静地:“我还以为你们没时间呢。”
姜丽再一次站起,手指着她厉声道:“你说,你为什么让你小姨去开家长会?”
施芸紧咬着嘴唇,这时才明白是自己一向无比信任的小姨出卖了她,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叛徒小姨,但嘴上还在狡辩说:“我小姨单位没什么事,她闲得厉害,我就想让她应付一下。其实家长会还不是那一套。”
姜丽一针见血地说:“你一定有鬼。就是让你小姨去,也该给我们打个招呼么。”
施光宇马上也帮腔道:“就是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们通气。你是不是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施芸呛了父亲一句。她最不爱看的就是父亲那疑神疑鬼的样子。
姜丽又用手指戳着她说:“既然没出什么事,为什么对我们封锁消息?我看你八成是没考好。”
“就是没有考好,你们要咋?”施芸豁出去了,反正已经暴露了,反正被他们抓住了把柄,爱咋咋地。她脖子一梗,头高高地象勇士就义前一样凛然昂起。
“你看你那样子,没考好还满不在乎”姜丽气得哆嗦起来,手臂痉挛般的抖着。
“谁说我不在乎了”。
施光宇瞪着她:“既然你在乎,你看你那样子,好象倒立了功”。
姜丽也接着喝斥道:“就是。你说,我们在家里让你干什么了,我们象侍候奶奶似的伺候着你,你却不好好学习。”
见施芸沉默不语,父亲又叹一口气:“你以为你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应该明白了,你是为自己学习。将来考不上大学,我们谁也没有办法。你愿意去饭店当服务员,你愿意去纺织厂当挡纱工,你愿意去清卫队扫大街,你愿意去……”
“我愿意!”旋芸气急败坏,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父亲动不动用这些“愿意”来恐吓她。
“你?”姜丽又用手指戳向她的鼻子。
“你!”施光宇也怒不可遏,啪地猛拍了一下床栏。
施芸毫不畏惧,将头发一甩。“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上学去。”
“你看看你的态度。”施光宇抽出一支烟,哆哆嗦嗦半天打不着火。
“就是,你看看你的态度。”姜丽也气得浑身哆嗦。“好象我们上辈子欠下你似的。”
施芸刚想出门,又转身道:“星期三下午3点开家长会,你们要是想去就去。”
姜丽跑去拖她,两眼冒火地盯着她:“你说,这次考试是不是考得很不好。”
施芸白她一眼,默认了。
“我说的么,你不让我们去开家长会。”姜丽悻悻地。“纸里包不住火,你只能骗我们一时,难道能骗我们永久吗?”
施芸本来已感觉愧疚了,母亲这么一说,她又怒火中烧,脖颈又梗起道:“谁说我骗你们了,我小姨也可以向你们通风报信么。”
她甩开母亲,回自己的卧室穿衣服穿鞋。学校的作息时间表只给她们留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家里还冷灶瞎火,况且她已经没有了一点食欲。
施光宇追过来说:“别着急,我们去外边吃饭。”
“我不吃”她赌气道。
“怎么能不吃呢?”施光宇着急了。抬起手表看看,冲姜丽喊:“快穿你的衣服,我们马上下去。”
姜丽在那边气息虚弱地:“你领着她去吧,我早让她气饱了。”
施光宇急忙换鞋:“走吧,走吧。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吃快餐去。”
施芸已收拾妥当,抓起放书的塑料袋往外冲,她父亲急忙喊道:“等等,你着急什么?”
施芸扔下一句,“我不吃。”摔上门跑走了。
施光宇冲她后背又喊了一句,着急地冲妻子说:“你赶快走么。”
姜丽懒懒地在沙发上没动,“别管她,饿死她!”
施光宇叹了口气,追了出去。他跑下楼的时候,施芸已经骑上车,出了大门。他又喊了一句,见女儿不予理睬,又急忙追了出去。他在住宅小区的商店急匆匆买了几个面包,一瓶矿泉水,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向学校追去。
夫妻二人煞费苦心的“政治课”不仅毫无成效,反而落了这么个结果,想想就沮丧地想哭。他现在在单位也算是个人物,不能说一言九鼎,至少他的部下在他面前都俯首抬耳,但在家里,他却拿这个宝贝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出租车一直追到学校门口,才拦住施芸。施芸仍在赌气,见父亲跳下车,提着一包东西,气哼哼地:“我不吃么,我不吃么,你拿回去。”
他讨好地冲女儿笑笑,强往女儿手里塞食物。“拿着吧,拿着吧,一会你就饿了。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哪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啊!”
施芸还负气地推着,“我不要,我不饿。”
最后,他还是硬塞在了女儿的怀里,施芸这才冲父亲歉疚地一笑,说:“爸,你回去吧。”
他擦擦头上的汗,叹一口气,叮嘱道:“晚上回来,你妈说啥就让她说,别惹她生气。”
施芸低下头说:“爸,我这次真得没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