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炫歌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她一袭白衣,单薄瘦弱的身子挺得笔直,傲然地站在那里,任门外的阳光撒照在她的全身,泛着一层薄薄的金光,那张清晰的小脸带着清冷的神色,仿若神坛上供奉着的圣洁的莲花,竟让向来自傲的他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特别是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淡淡的瞥向房内,似乎在看着每一个人,又似乎谁都没看,小如樱桃的唇瓣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似抗拒,似嘲弄……
对,就是嘲弄,随着慕炫歌年纪越来越大,每每脑海中回忆这一幕的时候,他心中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她当时就是在嘲弄的抗拒着!
“臭丫头,就凭你,也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闻言,孟晗儒起身作势就要冲过去教训她一顿。
“我本芳菲,作何成妾……”慕康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有趣,果然有趣,险些看走眼了,他一拍桌子,朗声笑道:“好!好!好!有骨气,够傲气,我将军府要定这个儿媳妇了!”
一句话,将孟晗儒想要打人的心思给吓了回去,一扭头,见慕康已经越过他,走至云芳菲的面前,摇头叹道:“可惜了,你要是嫡女多好,不过也没事,等你及笄后,我让炫儿直接纳你为侧夫人。”
孟晗儒一听,脸上立马笑的一朵花似地,慌忙说道:“慕兄太抬举她了。”说完,冲云芳菲一瞪眼,斥道:“还不快谢谢慕伯伯?”
云芳菲只差鼻子气歪,都一群什么人啊,你们说娶就娶了,还没问过我答不答应呢,她正想开口,却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刺了过来:
“哎哟,这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一个青楼妓女的女儿也有人定下做侧夫人,莫不是我听错了不成?”
众人扭头望去,但见姜婉华带着其他三房小妾,领着一大帮丫头,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将门口的云芳菲挤到一旁,冲孟晗儒哭喊道:“我就知道那骚狐狸把你迷住了,我这嫡出女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呢,你倒先给那狐媚子的女儿张罗上了,有你这么偏心的吗?”
一抬眼,看到云香香正诺诺的站在孟晗儒身后,她冲上前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臭骂淋头:“我打死你这作践的狐狸精,将军府的大门也是你闺女能进的吗?也不看看你那一身狐骚味,养出的女儿能干净到哪里去了,真要侮了将军府,看长公主不把你给活劈了!”
见娘亲受辱,云芳菲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去,双手用劲一推,将姜婉华推倒在地,翻身骑在了她的身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森冷的声音从齿缝中透了出来:“你再骂一次试试?”
姜婉华多年跋扈,哪吃得这等亏,死力扭动下也没能将她甩下去,当下冲一帮下人尖叫:“救命……快拉开这小贱人……”
几个下人听到叫喊,忙走了进来,作势就要去拉云芳菲,云芳菲死死的按住姜婉华,扭头凶狠的盯着他们,眸中迸射出狼一般的凶光,“谁敢?”
也许是云芳芳平时的形象太过懦弱,此刻凶性大发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小豹子一般,竟将那几个下人唬得一时踌躇不前。
孟晗儒早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昏头了,此刻才猛然清醒过来,忙上前去扯云芳菲,骂道:“小畜生,作死吗,连你大娘也敢打,你眼里可有我这个父亲?”
云芳菲身子一闪,松开了姜婉华,自己站了起来,退到母亲身前,淡淡说道:“母受辱,子何贤?娘亲被辱,爹爹可以不管,但是女儿就算拼得这条命不要,也定要维护到底!”
孟晗儒被堵的哑口无言,干咳一声,对姜婉华轻声斥道:“婉华,芳儿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你如此撒泼,也不怕亲家公笑话?”
“亲家公?”姜婉华早从地上狼狈爬起,听到此话,双目赤红,头钗乱晃,冷笑道:“亲家公?你叫得也太早了吧,慕将军岂肯要一个青楼妓女的女儿进入府门?”
说完,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丫头小厮咬牙切齿的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们还不快把这小贱人绑到树上,给我狠狠的抽!”
“放肆!本将军在此,我看哪个敢动手?”早就听说孟夫人泼辣,没想到竟然泼到如此地步,和那些市井泼妇有何区别?慕康眉头都快拧在了一起,孟晗儒一妻四妾,没听说哪个出自青楼啊,他沉下了脸,不悦道:“孟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听得慕康连贤弟都不叫了,孟晗儒心中一惊,看了一眼面色惊恐不安的云香香,嘴巴张了几张,却又闭了起来。
当年在他穷困潦倒之时,亲戚朋友一概避而不见,云香香虽是青楼女子,但却倾囊相助,让他安心读书,更变卖首饰助他进京赶考,可是如今这当口,他好不容易攀上了这棵大树,又怎能自揭伤疤,说出自己往昔的不堪,让慕将军嫌弃自己呢?
“哼,你不说,我来说,云香香从前就是江陵青楼中有名的花魁风情姑娘,裙下男人多了去了,想必慕将军也曾有所耳闻吧,哼,十余年前,传言风情姑娘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不知多少男人为此心伤,却不知这贱人早把我家老爷迷得神魂颠倒,金屋藏娇了。”姜婉华被慕将军震慑的不敢再动,只得恨恨的吐了口唾液,鄙夷的看着云香香道:“如此,慕将军还愿为小公子求亲吗?”
闻言,孟晗儒脸色极差,这婆娘怎么如此不懂大局,心中恨不得立刻将她踹到门外去,但却不敢,只是忐忑不安的偷偷瞄着慕康。
云香香脸色变得一片煞白,柔弱的身躯轻颤着,摇摇欲坠,云芳菲忙扶着她,双臂轻环在她的腰间,低声安慰说道:“娘亲,不怕。”
“女儿,都是娘亲不好,连累了你……”云香香泪如滚珠,满眼含羞带愧。
“娘,不要说这些,是你给了我生命,其他的都不重要。”云芳菲知道娘亲一时难以听进去,却也不得不说些话,希望能稍稍宽慰她的心。
“原来是这样……的确有点不大好办……”慕康越听心越惊,昔年风情姑娘的芳名传遍天下,他也曾有所耳闻,只是可惜了那云芳菲了,他抚须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若是给她另择良母……”
“慕兄高见!小弟还有三个小妾都在这里,以慕兄的眼界,定能为她择得一个好娘。”孟晗儒一听,犹如溺水中看到一根稻草般,立马溜须而上,指着那三房小妾说着,至于姜婉华,他是不指望慕将军能看上。
“休想让我抛弃娘亲,另投她人房下!”云芳菲听得几欲吐血,这天下竟有如此强横无礼的事来?
“放肆!”孟晗儒急急喝道。
“芳儿,别这样,就听慕将军的话,只要你能有个好归宿,娘亲就很知足了。”云香香听得慕将军的话,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现一丝希冀的亮光。
“娘,你是我的亲娘,我岂会为了自己前途抛亲改投?别说是做侯爷的侧夫人,即便是正牌夫人,女儿也不稀罕!”
“我将军府要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小丫头,你胆子不小哇,居然敢接二连三的拒绝我?”慕康半眯起眼睛危险的盯着她,声音越来越冷,他虽然对这小丫头比较欣赏,但也容不得如此不给他面子!
“爹,我不娶她了,我才不要一个妓女的女儿做媳妇,就是妾也不行!”此刻,一直在旁边静静看戏的慕炫歌突然出声了。
“你说什么?”慕康抬眼看向儿子,见他小脸上全是嫌恶,不禁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老子都不嫌弃,你嫌弃的哪门子?
“爹,儿子死都不会要一个妓女的女儿,做丫头都脏!”慕炫歌斜睨了云芳菲母女一眼,说出口的话又冷又狠,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刃。
即使要报复她,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要真定下这么一门低贱的亲事,岂非让他的一帮朋友整日取笑,那怎么成?得不偿失的事,他可不干!
“妓女怎么了?妓女比你们这一大帮人都干净的多!倚楼卖笑又如何,不偷不抢不犯律法,挣的都是经过自己付出得到的钱,而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官员,哪一个手中没有捞过黑钱,哪一个身上没有系着几缕屈死的冤魂?”感觉到娘亲身体颤抖的厉害,云芳菲用力拥住她,胸中的愤怒压抑不住的直往外冒,“你们凭什么看不起青楼女子,在我眼中,她们远比你们高贵干净多了!”
打死她都不信,在这腐败封建的古代,他们的品德能高尚到哪里!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孟晗儒和慕康面色尴尬,微带恼怒,却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久居官场,他们无论哪一个的手都不会太过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