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我的好孩子……”云香香蹲下身去,抱住了云芳菲,哽咽难言。
十几年了,她一直被过去的身份压得抬不起头来,为这个姜婉华没少给她苦头吃,就连当初倾心相托的老爷都不曾为她辩解一句,自己从来都是有苦难言,却想不到如今竟是年幼的女儿为她不平,为她出头,这叫她如何不欣慰?
慕炫歌撇了撇嘴,不屑的转过了脸,似乎连看她一眼都嫌脏一样,狠毒的说道:“就凭你这泼妇模样,再加上你娘那低贱的身份,别说进我家的门,只怕这全天下男人都不会让你进门!哈哈……”
“啪”,随着一声脆响,慕炫歌的笑声嘎然而止,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浑身散发出阴冷气息的少女,心里突地打了个寒颤,“你……你竟敢打我?”
“你可以辱我骂我,但不能羞辱我娘,谁都不行!”云芳菲狠狠的盯着他,眸中散发着冲天怒气,隐隐中仿佛又夹杂着丝丝的杀意,“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狠厉的声音在大厅的上方不断的震荡着,就像从地狱吹来的冷风,让众人心头莫名的一紧。
“哎哟哟,你这小贱人,气不过人家退亲,就想动手逼婚呢,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姜婉华见状,唯恐天下不乱似地,忙借机嘲讽,也不忘火上浇油一番,“慕将军,你可都看见了,都是这小贱人惹的事,和我们无关啊,你要出气,尽管把她见官下狱,杀头都行,可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儿子被打,慕康又气又怒,本欲发作,却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堵住了将要出口的话,却见云香香已经一头撞在了大厅的柱子上,身子随后软软的向下倒去,猩红的血液瞬间浸染了整个面庞,令人一看便瞩目心惊,刷着绿漆的柱子上红星点点,蜿蜒着往下缓缓流淌着。
云芳菲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抢在娘亲倒地之前抱住了她的身体,但因力气太小,被云香香一带,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傻,我会保护你的,真的,相信我,我真的会保护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云芳菲的心口犹如一把利刃在不断翻搅着,只是机械的摇着娘亲,来自灵魂深处的那股子疼痛,让她无法抵挡。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云芳菲早已将云香香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更何况脑海中还有那股继承云芳芳对她的感情,这股血肉相连的母女情,让她把云香香看得甚至比自己都重要,所以在面对羞辱的时候,她可以忍可以让,但她绝不允许云香香受到丁点的委屈,哪知云香香此刻竟会选择了这条路。
这一变故,直接震得大厅众人大张着嘴,面面相觑,谁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芳儿……咳……”云香香大睁着眼,昔日一双明眸里的流光此刻已然黯淡下来,她艰难的张开口,涌出点点艳红,断断续续的说道:“听我说……是娘亲不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娘亲不能再继续连累你了,听娘一句劝,日后做什么都不要堕落,也不要误入歧途……咳……以后你要好好的,听你爹的话,让他给你找个身份好点的娘,许下一门好姻缘,娘也就放心了……”
“娘,我……”云芳菲细细的为她扒开脸上带血的发丝,感觉着她越来越弱的气息,一个不字在口中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只是含着泪无声的点头。
孟晗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发白,双眼微红,蹲下身来,握着云香香的手,低低说道:“香香,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放心,芳儿,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云芳菲慢慢抬起了头,直直的看了一眼孟晗儒,极力忍着想要揍他的冲动,又低头看向娘亲,却见娘亲的双眸突地明亮起来,黑黑的瞳眸中映衬着梦幻般的色彩,似乎在回忆着往昔年少的妙曼,低低的声音幽幽的吟唱起凄哀婉转的旋律:
“孟小哥,你别走,奴不羡那朱门酒肉臭,只重你文章万户侯;孟小哥,你别走,奴不求你大富又大贵,只望和你此生好相守;孟小哥,你别走,今日里结发又连襟,他日里与君共白首;孟小哥,你别走,你这厢双莲并蒂新人笑,却不闻孤灯独影旧人愁,郎心如铁不可回,由妻成妾谁知苦,日日思君恨薄情,夜夜盼君双泪流……”
“香香,我……”孟晗儒似乎也跟着回到了往昔的青春年少时,声音也变得哽咽堵塞起来。
“孟郎,昔年我本已赎回自由,但遇见你后,又重返青楼,挣下千金,为你倾尽家财,助你成就一番功业,如今我要走了,别的不求,只求你好好照看我的女儿,若是能把我葬入孟家祖坟,我云香香不后悔遇见你……”几不可闻的声音就此断绝,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原本看好的亲事竟然演变成一场血案,饶是慕康见多识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毕竟云香香的死和自己的儿子有关,所以他动了动嘴皮,终究还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狠狠瞪了呆滞的儿子一眼,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对孟晗儒说道:“逝者已去,还望贤弟节哀,好好料理身后事,愚兄先告辞了,改日再带这小畜生登门赔罪。”
闻言,孟晗儒忙抬袖拭了一下眼角,起身追了出去,“慕兄说的哪里话,贱内都是受这逆女所累,一时不想不开的,和小公子有什么关系?今日小弟就不多留慕兄了,待日后小弟安顿好这些琐事,再宴请慕兄。”
听到这话,走到院中的慕康倏地止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大厅中那个抱着娘亲无声流泪的女孩,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贤弟,愚兄劝你一句,此女非凡,若是多加调教,未来……不可限量。”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的儿子,摇了摇头,摆手大步走了出去,这个傻儿子啊,希望将来不要后悔。
其后,慕炫歌紧跟而出,孟晗儒独自站在树下,呆呆看着天际那抹染血般的残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芳菲跪坐在地上,全身就像一尊雕塑,呆呆的望着地上已无气息的云香香,心中又苦又哀,又怒又恨,却终究强咽了下去。
她的双耳双眼早已失去了知觉般,对外面的争吵似乎看不见听不着,或者看到了听到了,也知道孟晗儒要派人将娘亲的灵柩送往老家贵川,但知道姜婉华强烈抗议,说什么不想她死后仍然和这么低贱的人还在一起,死活不让葬入祖坟等等,但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像和她再也没了关系,她心中仅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娘亲最后一个心愿,葬入孟家祖坟。
只是,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了,饶是云芳菲意志坚强,到底也抵不住这次的打击,没一会变跌入了黑暗的包围中,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云芳菲听到小翠焦急慌张的声音在耳畔呼叫:“小姐快醒醒,大夫人派人来害你了……”
云芳菲一个激灵,彻底的醒了过来,借着跳跃的烛光,看到小翠站在自己床头,正用力摇晃着她,见她醒来,小翠慌忙拿过准备好的包裹,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递到她的手中,指着门外急道:“小姐快逃命吧,大夫人刚刚派人将夫人的尸身送往西山乱葬岗了,等会就要来加害小姐,小姐快出去避避,等老爷回府你再回来……”
“你说什么?”云芳菲倏地一惊,大怒出声,“这个人渣!我爹呢?”
“嘘,小姐小声点,老爷接到圣旨,连夜出京去南方视察灾情去了,大夫人这会正派桂嫂来拿你,说是要造成你伤心过度去世的假象,小姐,求求你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翠双手推她出门。
“开门!开门……”院门被人使劲的踢着,桂嫂那凶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分外响亮。
“糟了,她们已经来了,这可怎么办?”小翠急得在房内直转圈。
“没事,我先躲起来,你就告诉她们说我出府到乱葬岗找娘亲去了。”云芳菲恨恨盯了一眼院门口,深吸一口气,回房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小姐,记得等会从后院的狗洞里爬出去,那里安全……”小翠低声撂下这句话,就慌忙去开门。
“小翠,大小姐人呢?”刚打开院门,桂嫂便带人冲了进去,将房内搜了一边,转头瞪着小翠。
“大小姐去了乱葬岗……刚走,有一盏茶的功夫……”小翠低着头,声音发颤。
“什么?大小姐怎么会去那里?肯定是你这贱丫头告的密!”桂嫂一听,浓眉倒竖,抬起肥腿一脚将小翠踹倒在地,怒道:“来人,将这个贱人绑了,让夫人发落!小顺,你快向夫人禀报,就说小姐已经逃走,让她迅速着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