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忽然四下张望一眼,回头同春霞小声说道:“昨晚你祖母果真去找我们家了。”
“祖母?”春霞睁大了眼睛。她以为三叔那种极品虽然在她们家碰了壁但是显然不会轻易放弃,没准会自作主张去找周叔,周婶,所以昨晚她趁机提醒了几句,让周叔,周婶心里有个底,省得人家一番好意反倒叫狗给糟蹋了!
不过,她没有想到去的居然是祖母。
“嗯!”周婶点头,好笑道:“你祖母说啊,是你爹让她去说的,说让我们家的牛借给你三叔家犁地。她说你爹自己没好意思去说,给我们家割一冬牛栏草太亏了,还得加上给你三叔家犁地才行……”
要不要脸!春霞暗怒,硬生生压下这四个字。张氏终究是她的祖母,就算再恼火她也不能当外人的面说自己祖母的不是!否则,在这个“百行孝为先”,“孝道大于天”的古代,就算是同情她们的周婶都会反感。
“周婶周婶,您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爹他不会――”
“你急什么呀!呵呵!”周婶好笑的打断她,“我们只好说,明明当初已经说好的事,没个半中间反悔的道理!谁不知道这牛有多金贵呢,亏不亏自己清楚!当初是你爹主动要求这么换的,你祖母才不做声了。丫头啊,等你回去别忘记同你爹提个醒!唉,说来多亏昨晚你过去给我们提了醒,要不然啊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周婶没告诉春霞,当时张氏指桑骂槐当着他们的面可没把左光给骂了一顿,骂他笨,心里没个算计活该被人坑,骂得他们听了也极不舒服。
“对不起啊周婶,看这事给弄的!平白给你们添麻烦了!”春霞满怀歉意的看向周婶,连连道歉。
“嗨,没事没事!我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事了!你啊,也别往心里去!回头告诉你爹你娘也是一样,啊!”周婶见春霞这样忍不住又呵呵笑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话说平白挨人家老太太一顿指桑骂槐,谁心里真的乐意?当时还真的有点后悔不该主动多管闲事!不过就冲这孩子这么懂事,能体谅人,这个忙也没白帮。
周婶反倒怕春霞多心了,忙又笑道:“可别为这个同婶子生分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同婶子说!你娘救了你玲玲妹妹的命,我乐意帮你们一把谁也不能眼红!”
“婶子,”春霞凝着周婶认真的说道:“我就不说谢您的话了!我这心里,都记着!”
眼下,她们家一穷二白,她无法做出什么承诺,也没法给周婶什么,但是这份情意,她会始终记得,将来总会有机会回报的。
周婶呵呵的大笑起来,嗔着她笑道:“你这丫头!跟个小大人似的!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用往心里去,这值什么呀!”
春霞笑笑,忽然又叹气道:“婶子,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祖母那么不喜欢我爹?难道我爹不是她亲生的吗?”
偏心眼的她见过,而且不少,可是偏到张氏这种境界的,她还真的没见过!
“小孩子别乱说!你爹当然是你祖母亲生的了!”周婶脸色微变,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那是为什么?好婶子,你告诉我,告诉我吧!省得我这心里老惦记着……”春霞早就想问了但是不敢问爹娘,逮着了这个机会再也不肯放过,一个劲的撒娇追问周婶。
周婶让春霞缠得没法,只得叹气道:“既然你这么问了,那婶子就告诉你,不过你记在心里,有个数就行,可千万别乱说出去!更别说是婶子说的。”
“那是,那是!不然岂不是害了婶子了!”春霞门儿清的连连点头。
这孩子倒不糊涂!周婶叹了口气,便娓娓向春霞道来。
真实的原因令春霞哭笑不得!
原来,左光是在五月初五这天出生的,当地的人都迷信,说是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克父克母是个祸害!一家子本来想将他溺死拉倒。可这种事情说说罢了,谁也没那个胆量下得了手。结果左光的父母都好好的,祖父却在他半岁的时候跌了一跤磕破脑袋死了!于是他的祖母便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又骂他的爹娘命硬不怕克让他克死了祖父!
婆婆摆布儿媳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下子左光的祖母怨恨在心,更是将他的母亲张氏变着法儿的折腾,张氏不敢跟婆婆叫板,从此便嫌恶上了大儿子!后来有了小儿子,就更不把大儿子当回事了。
春霞暗叹,加上自己的父亲本就老实沉默嘴又笨,不会讨人欢心,天长日久的,可不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说起来你爹也挺可怜的!我听说啊,你祖父明明是喝醉了酒才跌倒的,这怎么能怪在你爹的头上呢!”周婶说罢叹了口气。
春霞勾唇无奈轻笑轻轻摇头,“可我祖母竟然给我爹娶了媳妇,还真是……”
“你不知道?”周婶惊讶道:“你娘是那年随着流民讨饭来到咱们村的,你祖母看她独身一个人,腰板也结实,就做主留下她来了!是这么着说给你爹的!”
一个聘礼没花不说,好好的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愣是给折腾得如今脸色蜡黄一身的病!周婶微叹,不忍再说。
“原来是这样!”春霞点头叹息。原来自己的娘还是这种来历,难怪,连身为弟媳的三婶都敢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没有撑腰的娘家,可怜啊!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起来,便提不起什么兴致再交谈。
进了桐江县,周婶便同春霞解释说道:“张记豆腐坊在城南,城北的济世堂是县里头最大的医馆,那里常年收购各种草药,东家李大夫人也不错,管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钱。还有收购各种山货的集市也在城北,等我送了豆子再带你过去吧!张记那边还等着呢,而且也就近一些!”
春霞当然不会有意见,笑着“哎”了一声,先跟着周婶去了张记。然后,两人再赶着牛车朝城北去。
济世堂的李大夫果然人不错,见了春霞带来的药材不由一怔,抓起一把晾晒得正合适的钩藤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处理得很好,拿了立马就能用上!看来这炮制之人是个行家呀!”
春霞笑笑,“您果然名不虚传,好眼力!您看看能不能给个好价钱呢?下回采了还给您送来,保准还跟这次一样处理的好!”一席话说得在场听见的人都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小姑娘挺不容易的!这些药材都是她们姐妹两个辛苦采来的呢!”周婶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李大夫呵呵一笑,捻须略一沉吟便点头笑道:“好吧,那我给你算个好价钱!”李大夫说着一样样翻检看过,便笑道:“那就算你一共三百文吧!”
春霞脸上一僵,期待的笑容微微显出失望。花了那么多心思仔仔细细的炮制晾晒就是为了使之得以保持最好的卖相,谁知和姐姐两个辛苦了那么多天只卖了三百文!
一斤猪肉十八文,一石大米大约九十斤要三百五十文!
“哎呀谢谢,谢谢!谢谢李大夫!”周婶却是欢喜起来,慌忙推着春霞道谢,笑道:“这孩子高兴得傻了!多划算啊,这随随便便上山采些野草就能换钱……”
春霞脑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依言笑着谢过李大夫,又说好了下次采了草药还来他们这儿卖。
这事是她糊涂了。以她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些纯野生的草药应该是价值不菲才对,但她忽略了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草药可不都是野生的吗?谁家用自家的地种植了?且不说技术够不够的问题,野生的草药多得数不胜数,根本用不着种,种了也不值钱!
“周婶,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出了济世堂,春霞甜甜的笑道。
“也好!你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有点饿了!”周婶笑着点头。同春霞一边朝着一家搭在街边的面摊走去一边啧啧笑赞道:“小霞真不错嘛,这随随便便采些草药就能卖上好几百文,呵呵,能干,真能干!没想到啊,这草药这么值钱!”
春霞笑笑不语,这才草药怎么采,怎么晾晒炮制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旁人看着容易,实际上花了前前后后将近半个月的功夫和无数的心思!平均算下来,姐妹俩一天一共才挣了二十多文,也就是一斤猪肉,五斤普通大米的钱。
吃面的时候,春霞问了周婶的意思,点了两碗大碗的肉汤面,又抢先付了钱,每碗四文。
周婶一开始不肯,说她挣几个钱不容易,家里还等着用呢!春霞恳切的笑道:“周婶,您就依了我这回吧!不说平日您那么帮我们家,单说今日搭了您的顺风车又没掏车钱也该我请您!再说了,我们再缺钱也不等着这四文啊!”
“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周婶听得笑了起来,就不再同她争执。
吃了面之后,两人约好汇合地点之后就分开了。
因为来县城一趟不容易,周婶也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要买,也有村里村民托她帮买带回去的。而春霞自己也是一样,要买的东西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两人还是分开的好,这一背篓和一袋子干蘑菇春霞勉强能够拿得动就不肯让周婶再陪着去了。
县城的方位都很好认,春霞很快来到专门收购山货的一条街上,整条街两旁一二三十家的山货铺子,店面里,门口大麻袋装着的都是干蘑菇,干灵芝,各种皮子,干果,茶叶等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小姑娘,你这蘑菇卖吗?”春霞才刚走过去,就有一家店铺的伙计眼疾手快的蹭一下窜上来,毫不客气的拉着她的背篓,顺手抓了一把蘑菇放在鼻子底下深嗅。
春霞瘦弱的小身板被这么一拉一拽差点摔倒,她十分厌恶此人的无礼,可是被他这么一拉显然走不了了,便将背篓放在地上,点点头道:“对,价钱怎样?”
那店伙计的眉头皱了起来,显出一脸的嫌弃神色,将手里的蘑菇随随便便的抛回她的背篓,拍了拍手,“品相不太好哟,你看看还不如别人的大朵,而且好多还没干透,有点潮,肯定不少里边都发霉了!这种货色啊,送给别人别人还不一定要呢!要了还得重新挑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