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围山中,道役元确认没有动静后,来到了重伤的队长身边,准备一起回家,宣告七天七夜搜寻任务的顺利了结。
靖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却没有过多死里逃生的惊喜。毕竟,这种死亡的威胁,经历过很多次了。也不需要向队友的道谢,总是你救我,我救你的,“生死与共”是他们这些相依为命的星士的神圣誓言。
忽然,在他俩头顶正上方,不知从哪儿冒出十余把利剑直刺下来。他们这对生死兄弟带有淡淡笑容的脸色马上变得紧张起来,应急式地顺势提剑上顶,构出一个淡绿色的轩音盾罩在了他们的身上。定神一看,执剑的对手十余人,一身黑衣装,又蒙着面,尽管无法确定来历,但想必就是听到雪崩巨响,赶来的魅冥小兵卫了。毕竟这些年来,全身黑衣并蒙面的装扮,几乎成了嗜血魅冥的代表。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盾罩由剑气建立,可奈何道役元和靖同,刚逃离了生死,心力憔悴得很,剑气正弱。而对手又是十好几人一起上阵,企图刺破那道薄薄的屏障。他俩咬紧这牙关,要是被这几个小啰啰结束了性命,也算是给圣洁的星士战队丢了脸了。
双方依旧僵持着。
忽而,在漫天的雪花滴洒中,竟出现了千片羽毛。洁白的羽毛轻盈得在空中飞舞,离对峙的双方越来越近。接着,所有像在雪里浸过的羽毛居然全冲向黑衣的剑客。快近其身时,羽毛突而加速,伶俐地划破了所有黑衣人的手腕。黑脓的血流出,这群偷袭的剑客一时握不住剑,剑气大大减弱。
久经沙场的道役元和他的队长,紧抓时机,顺势反扑,淡绿色的盾罩像爆炸了一样,把弱势的黑衣人冲到了天上。他们全都收了伤,又无力紧握佩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向魅冥族城的方向狼狈地飞逃而去了。
连续战斗的两人长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出手相助的人,竟是个小巧玲珑的少女。她的背后,又长着一双硕大的洁白翅膀,如天使一般。
嘴角还流着着鲜血,半弓着腰的两人,与那从天而降的天使少女,相隔几步,双双对峙。
道役元只觉迎面的人,没有敌意,再一看,又觉得很纯真、漂亮。而她居然与他一样,脖子上也围了一条丝布。只不过他自己是白色,而她是粉色的,也许也有什么故事吧。
当他扭头一看,发现欧阳靖同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而又神神秘秘的领袖队长,竟上下打量起她来。
道役元正想打断靖同的目光,他反而又是如有大悟的样子,一下子兴奋了,仿佛就从重伤之中好转过来,不禁叫了起来:“是天使族!是圣天使翼!”
听到这话,一脸纯真的少女忽而黛眉紧锁,她水灵灵的眼睛中露出了担忧与恐惧。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被看穿,要是他们与自己的母亲有关系前去告发,就必将被抓回去。
于是,她一个转身,抖擞下翅膀,迅速地往回飞去,逃离这些个来历不明的人。
靖同见她离去,急忙想上前追赶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奈何刚走出几步,就不得不用手捂住胸口,跌坐在一滩血污的地上。
道役元上前搀扶,又取笑道:“何必呢?你不会对恩人一见钟情了吧?哈哈,看不出来你小子顶着个大师兄的名号,也会让这种事迷了眼?”
“你懂什么?!她是圣天使翼,是天使族内少有的血统。”
“恩?那又如何?”
“你啊,真是一心在练剑上,对什么都不懂。圣天使翼在天使族人内,就像我们星士在天澜族人内一样。看她的样子,风尘仆仆的,肯定是在外面游荡了好些时日了。凭她的能力,只要她愿意,整片天空都可以在她的翅膀之下。若是她愿意加入我们,或者说与我们做盟友,那我们在天空上一个能用之人都没有而只能被动挨打的窘境,就不复存在了。
“这……就凭她?一个小姑娘?“
“少废话。肯定是你一股刚烈戾气,早把她吓跑了。她是圣天使翼,有最轻盈最快的飞行展翼,咳,我们是难追上啰。
道役元瞥到了刚刚那少女站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捡起一看,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田之玉,雕刻精美,边角圆滑,上面还刻了一个灵动的“茗”字。他停顿了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带着与刚才一样胸有成竹似的笑容冷冷地说道:“要想真的寻得她来,招入门下,又有何难?”
“你?……”靖同也不想多问。他知道身边这个队友,总能在关键时候弄出点奇招来……
多年以后,当道役元每每回想起这次初遇,都感觉到自己这一段亦真亦幻的爱情被上天安排了一个浪漫的开端——如果没有他的队长杵在一边当烛台的话。可是,如果没有欧阳靖同,他也就不会遇见上天派给他的天使了。
道役元扶着靖同,御剑飞回了山洞。御剑的速度实在是慢,到达时已是黄昏,夕阳把这两个生死与共的星士战友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苍茫的地平线上,一轮血红色的残阳正见证着尘世的战争与生死。
洞里,一行五人见队长大师兄回来了,满是喜悦,大家炸开锅了。又才反应过来欧阳靖同已身受重伤,赶紧停下了喧哗,争相搀扶着他,一边高呼“林行”的名字。
林行刚结束了一天的对队长的搜寻任务,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累的酣然入睡,被吵闹声猛地惊醒,赶紧从自己的房间赶回前厅,看看什么事情。林行是幸存的星士战队之中除了欧阳靖同、道役元和柯林外的第四位,也就是最后一位队员。他专攻于战斗救护,从头到脚,一身都是白色的衣裳,就连佩剑的剑鞘都是白的,似乎白色就是医愈者的代表色吧。他小小矮矮的身躯和斯文的性格无法在战争拼杀中,发挥像道役元一样扭转乾坤的作用,可在战地救护上却是远近闻名的草药书生——甚至,他曾经日夜熬药,救了自己玄物师父的命呢。毕竟,木迭神剑的主人,注定就不是泛泛之辈。
林行匆匆赶到前厅,看见队长满身的血污,脓黑肮脏的血已经染红了他大片的深蓝色的战衣。林行立刻警觉了起来。靠着对这些刀剑伤病的最敏锐的直觉与判断,他神色紧张,连忙对面前伤痕累累的靖同进行检查,动作娴熟,眉头紧锁而又不失冷静。周围所有的人都站在那,胆战心惊的,生怕队长受了太重的伤。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都听得见风拂动嫩草的声音……
……
一段短暂而又似乎漫长的等待后,林行放开双手,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扭头向大家用他惯有的慢条斯语的语气,和尖细的声音汇报他的结果:“无妨大雅,大师兄也莫过于皮肉之伤,又加之以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身心疲惫。不过——”
大家刚想长吁一口的气吐到一半,就被这个“不过”给打了回去。
“不过,”林行清了清嗓门,又继续斯文尖细地说道,“他的右手已经被剑划伤太深,伤及筋骨。要说恢复也不难,只是需要很多时日了啰。”
周围的人终于能把一口气吐完了。对他们来说,能保住性命就已足矣,区区这点伤,还又不是不能恢复。战斗受伤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常有的事,被一个斯文的医愈者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而队长靖同却依然一脸严肃。
“各位,”欧阳靖同又回到他那不苟言笑的队长形象当中,努力撑起力气说道,“这些天是我拖累大家,大家都辛苦了。可是,接下来我们还会更加辛苦。我这次出去,本是想侦察下魅冥人在玉伏雪山群的动静,不料出了点意外。可是,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来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又是一场宏大的战争,得开始在这片大陆上了。”
队长严肃而又认真的讲话没能平息下队友们如释重负的欣慰与喜悦。唯独一人,丝毫不放松警惕,他的眼神里露出他一向坚毅而警觉的目光,打算去执行又一项任务。他小心轻声地慢慢退出了其他六个人围在靖同边的圈子,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被一边正调试草药的林行发现并一口叫住:
“役元,你去哪儿?你身上也有伤嘛,别乱动,快坐下。小生等会儿也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都是小伤不碍事。我要去做成一项任务,可能我们,……又要有新朋友了。”
说完,道役元与欧阳靖同相视,会心地一笑,便扭头就走,一路小跑到了洞口,踏上剑飞走了。
众人一脸疑惑:“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天澜族人?”
队长见状,服下了林行的药,稍稍恢复了点体力,一边让林行细细检查伤口,一边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打算吸纳新人的想法。众人便站着议论开了。
“要让一位圣天使到我们这破洞中来,我倒是欢迎,可,这寒酸的条件实在是对人不太客气……”
“那又怎么了?我们与魅冥人拼杀,近些年来魅冥族人四处侵略,十余座族城都已经在他们脚下了。剩下的人肯定知道孤军难奋战,一定有意向联合起来的。我们是要复仇的,又不是去享受的。”
“就是。我们都是天澜族从战局里面千挑万选出来的。我们有绝对的实力来与敌抗衡。再说了,我们的洞府也不差啊。地下那么多的空间,吃喝住行都有着落,洞另一边出来还有那么美的山水湖景,也是个好地方呀。”
“诶,不过总是洞府洞府这么叫的,弄得自己跟山顶野人似的。不如给我们的家取个名字吧……”
……
一番你来我去的讨论下来,最后话题居然从吸纳新队员转到了给“家”取名字上,这也算是队员们对新人一致欢迎,毫无异议的肯定吧。
最后,他们这座小小的“城池”,被冠上了这样一个半雅不俗的名字——“天澜元阁”。
当队友们正在讨论名字时,道役元站在剑上,在云层中穿梭。此时已是夜里,圆圆的月亮刚刚爬上地平线,天空上仅有几粒星光。他原路返回,向着白天刚逃脱死亡的雪山群进发。他心里有一丝紧张与兴奋。征战多年,在执行任务前应该平心静气的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心底总是会有点不平静,就好像,是要去赴一场约一样。
他也知道,队长大师兄并没有把话说完。玉伏雪山群再大,也不需要七天七夜的时间来查探。况且,查探这种事情,向来是飞瀑剑主柯林的职责所系,也不需要精于排兵布阵的欧阳靖同来帮忙。靖同的绝啸神剑中,永远藏着很多的谜团,深邃而丝毫不能得解。
但此时,道役元无暇去更多地顾及队长的安排,更无心赏恋这寂静的夜色。他手里紧握着那块捡到的宝田之玉。他知道,手上这块玉材质上乘,又被磨得如此圆润,想必是它的主人倍加珍惜,常常拿来把玩。如今她丢失此玉,必将重回寻找。他只希望自己没有错过时间。要是自己到达时那位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天使,早已回来搜寻过而一无所获又离去,那就只能拜托燕步探子柯林再次对附近地域进行搜索了。而她要找玉,他要找她,想必各自寻找的区域大有重合,也是不难遇见的。
另一边,欧阳靖同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休养,望着房顶壁发呆地想,自己让道役元去找她。找到她不是所要担心的,要担心的是找到她之后。人家可是圣天使翼,说走就走,而道役元呢,还不会自己飞呢,只能仰仗着脚下的龙腾神剑。一旦那少女又惊慌逃去,可是没人能追得上的。这又如何是好?可靖同转念一想,每次道役元露出他那冷冷的笑,就说明他已有十分打算。至于他又要用什么奇招,互相间就不必操心也是操心不到的。想到这,靖同翻了个身,不再思索下去了。两天的劳累让他轰然入睡,一梦安然。
在雪山群的上空,道役元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飞去。不远处,他反而停在了一片陌生的天域。从雪山群向外,地面渐渐完成着冷与暖的过度。从这儿向下看去,正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湖,湖水没有结冰。湖四周围了一圈高高的山。山上不是冰雪,而是冰冷的岩石,寸草不生的,而这儿也还很是寒冷。山耸入天高,甚至挡住了月光让它照不进湖面上来。道役元盘旋了一会儿,在空中满意地俯瞰着这狭小的盘口山。这是他白天留意到的一处地方,一处他认为上天帮他安排好的陷阱。
看完这些,他满意地点点头,掉转剑尖,转身向身后的玉伏雪界飞去。
广袤无垠的雪山群之中,道役元稳稳地降落了。四面八方都是冰天雪地,见不到一个活物。到处是冰雪的堆积,寂静与萧瑟充斥着四周。道役元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查看着雪地——除了白天她留下的,还没有那少女新的脚印——她还没回来过。道役元心里有底了。他知道——等待,开始了。
不久,道役元正在低头巡视看有没有隐蔽之处尚未发现的脚印。意外的是,他没有发现那少女小小的脚印,反而找到了几处稀稀拉拉的雪地战靴所留下的大脚鞋印。一时他也没放心上。
他独行的身影和冰雪被踩踏发出的嘎嘎声是这片天地里唯一不符合寂静的东西。忽然,黑暗的天空上也有了动静。仅有的几点星光下,划过了一道流星般的光芒。那浅粉色的光束极快的飞驰着,直冲向役元而来。他深邃的眼睛直盯着遥远处那前来的飞舞的光色,又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不禁心神紧张起来。
他知道,又一场相遇,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