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古伦一生中尊敬的人极少,一只手掌数过来估计还有多余。
十八年来,江南之在他心中的地位无疑是最崇高的,这个固执死板的老人不仅一把屎一把尿将江古伦拉扯大,更是间接的帮他竖立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让他知道什么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让他懂得——这世界上,有些人的脊梁可以压弯,却不会折断。
父亲江勇候是那种深深扎在心底的榜样和偶像,他在部队中的事,无论多么九死一生,在家里是绝不会提起的。有些男人就是这样,虽然肩膀上担当着该担当的,但他们知道有些时候也得带带假面具,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
闲竹老道,对他的尊敬不止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也仅仅因为他是老头子的莫逆之交。更重要的是江古伦从心里被他的淡然和与世无争所折服。
而刘向,兴许了深受父亲的影响,这个刚直豪爽的伯伯对自己来说就像闲竹一样,他觉得刘向值得自己去尊敬。没有其他的缘由,就是因为父辈祖辈传承下来的江家血液。
江古伦连身边的景色都没看完,一辆挂着红色WJ字母的路虎军车就停在面前,刘向在后座招呼一声,江古伦就带着鹦鹉跃上车子。
刘向是那种典型的南方人,皮肤白皙,身材不高,但骨架略显宽大,兴许因为上了年纪身材有些臃肿,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在部队常年磨砺出来的军旅气息,言语谈吐中充满威严,一看就是在某个领域颐指气使惯了的人。
但他对江古伦很客气,或者说——关爱。这让前头开车的警卫员很是诧异,他知道首长对自家儿女都是很严厉的,这个少年又是何方神圣?能让他这般模样!
刘向询问了江古伦在学校的近况,并豪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自己开口。江古伦现在烦恼的就是钱,但他自然不好将缺钱这事说出来,只是老老实实回答刘向的问题。
刘向在官场混迹半生,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见江古伦不愿说,也不勉强,伯侄俩很随意的聊起来。
聊天的过程中,往往一个话题陷入死局时,刘向便能巧妙的扯开另一个话题,这让伯侄俩的交谈十分融洽,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还有几名战士站岗放哨。
车子直接开到一栋住宅楼面前停下,二人下了车,警卫员才将车开了出去。
打开房门,换好拖鞋,刘向招呼江古伦坐在沙发上,便对着厨房了里喊:“凤芸,客人来了,泡杯好茶来。”
刘向的家是那种装修得比较豪华的复式楼,铺着橡木地板,干净整洁。里里外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没有什么奢侈多余的摆饰物品,
江古伦没见过这种样式的房子,免不了左右多看两眼。
正在他打量房间的装饰时,从厨房走出一位风韵极佳的成熟女性,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身材也依旧苗条,她的秀鼻上挂着一幅金边眼镜,显得知性清雅。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手里用托盘端着俩杯热乎乎的香茶。
江古伦急忙起身,礼貌的道:“伯母好!”
“哎!”李凤芸微笑着应了声:“是古伦吧!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她把托盘放下,将茶递给江古伦。
江古伦恭敬的双手接过香茶,道:“谢谢伯母。”
李凤芸放下托盘,一双闪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江古伦,那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看得江古伦头皮发麻。
刘向轻轻咳了两声,李凤芸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有些露骨了,笑道:“你们伯侄俩慢慢聊,我先去厨房照应着,饭菜很快好了。”
李凤芸返回厨房,伯侄俩继续聊着,刘向时不时说起江勇候当年还是新兵蛋子时的趣事,感慨着自己手下的兵,也就江勇候最有魄力,也最有出息,说到激动人心处甚至小声哼起当年在部队时的军歌来。
江古伦静静听着,他感觉心底的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说不上热血沸腾,却仿佛有些莫名的情感在胸中激荡,听着听着,伯侄俩竟然拍着大腿打着节拍,一齐唱了起来。
一曲唱完,刘向哈哈大笑,直道爽快,江古伦也显得没有先前那么拘谨,话夹子一打开,伯侄俩就有说有笑起来。
“古伦,你功夫那么好,成绩也不错,当初怎么不去报考军校,要来师大呢?”聊着聊着,刘向把这个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他的心里,有些人注定天生是从军的,他是!江勇候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也是!
江古伦挠挠头,答道:“伯伯您不知道,我在半年前得了一场怪病,那时候的身体孱弱不堪,根本过不了军检,爸爸为了带我治病,也没功夫再管这档子事,直到两个月前我这病才算治好,不过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刘向神情凝重,他是知道江勇候的,没天大的事情绝不会离开兰州,不会离开那个神秘的番队。既然他回来了,就证明江古伦的病是危急生命的那种。
“古伦,你的病现今没有大碍了吧?要不伯伯明天带你去军区医院再看看!”
“伯伯您放心,已经痊愈了,我去检查过,医生都说我现在比正常人还要健康。”
“那就好。”刘向的神色稍微轻松一些,紧接着又问道:“古伦,你那到底是个什么病,需要治疗这么久?”
因为尊敬面前这个男人,江古伦简略的将自己的病和治疗的过程说了一遍,他并没有提起闲竹老道,只是说在一些中药偏方的治疗下,怪病才得以痊愈。
刘向听了唏嘘不已,他没想到得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经历过这种生死考验,而且他在谈论那场与死神差之一线的大病时竟是神情自若,一点也不见后怕。心中不由更为赏识,不愧是江家男儿,个个带种!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漂亮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大概二十岁,因为比较瘦,将不是很高的身材衬托得有些高挑。看穿着打扮应该还是个学生,给人文雅恬静的感觉。
女孩干净剔透的脸庞上同样挂着一副眼镜,不过是当下比较流行的黑框。整齐洁白的衣服不暴露也不保守,恰大好处。她的脸蛋很精致,却没有当下那些漂亮姑娘特有的傲慢,就像一朵百合花,清新淡雅。那像是常年侵染在书香里才有的眼神清澈见底,如水波粼粼。
毋庸置疑,女孩很漂亮,但还不到惊世骇俗那种。在江古伦的意识里,只有祝融那种让自己一见了就神魂颠倒的女人称得上惊世骇俗四个字。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这种感觉,但现在不会。
女孩瞄见坐在沙发上的江古伦,平静的对刘向道:“爸,家里来客人了!”
“来,可欣。”刘向从沙发上站起来,拉过女孩,向江古伦介绍:“这是江古伦,你江勇候叔叔的儿子。古伦,这是我女儿,刘可欣。”
刘可欣听到江古伦三个字,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倒是江古伦不明所以,大方的伸出手,微微笑道:“可欣姐,你好。”
刘可欣没了法子,只得跟江古伦握了握,只是神情中含着几分不情愿。
这点小伎俩自然没有瞒过人老成精的刘向,他拉过刘可欣,按在江古伦身边坐着,笑道:“你们俩个年轻人先聊会,增进增进感情,我去看看你伯母饭菜弄好没!”说完,他很不负责的走进了厨房,留下一男一女尴尬的坐着,眼神都不敢有丁点接触。
这时一直如雕塑样伫立在衣架上的赤龙传音过来:“小子,小子,你来艳福了,你那刘向伯伯想撮合你跟他女儿。”
“不会吧?”江古伦心中震惊,不敢相信的问:“刘向伯伯又不是闲的蛋疼,再说我才读大一,要撮合也不是时候呀,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赤龙哼了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
“有话就说!”
“你边上的妞好像对你不怎么感冒呀。”
江古伦悄悄撇了眼边上的刘可欣,见她正自顾自的玩着手机,没有一点理睬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冷汗直下,刘向伯伯吃错药了?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玩笑!
见江古伦吃瘪,赤龙心中暗笑,又道:“小子,这顿饭有你受的了。”
江古伦心中对赤龙的幸灾乐祸愤愤不已,却更加搞不懂刘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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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
刘向时不时探出头来,查看外面的动静,见一男一女只是干坐着,连话都没有说上半句,心里更是着急。
“喂,老刘,怎么样?”身后传来李凤芸刻意压低的声音。
刘向转回头,焦急的道:“古伦那小子,怎么一见漂亮姑娘就犯憷,若是当年的我,早逗得女孩家心花怒放了。你看,我都进来半天了,他俩硬是没说一句话。”
李凤芸也悄悄望出去,见二人果然是干坐着,疑问道:“会不会是古伦看不上我家可欣呀?”
刘向啐了一声,骂道:“什么话!你自家女儿你还不了解?从小到大哪一样不优秀!古伦那小子,可能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犯憷了!”
李凤芸白了刘向一眼,埋怨道:“你呀,当初一句玩笑话,就你当真了,兴许勇候都不记得这事了。”
刘向脸色一板,严肃的道:“什么玩笑话,我刘某人什么时候说过玩笑话。”
“哼!”
李凤芸不屑的哼了一声,走回灶台前继续忙碌着,嘴里说道:“现在俩孩子不来电,你未必还要硬撮在一起不成。”
“依我看,主要是还不熟悉,等熟悉了以后就不会是这样了。”刘向的语气很肯定。
“我说你就省省心吧。”李凤芸叹了一口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孩子们都崇尚自由恋爱,我们能做到这地步就足够了,以后的发展呀,还得看有没有缘分。”
刘向不置可否,心里暗暗道:“古伦呀古伦,你小子可不要让我失望呀,喜欢就使劲追,有伯父挺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