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大伙就地停下,只和陈默一起往前走,尸骨的铺陈越来越厚,腐臭味越来越刺鼻。
因为憋气,我的脸红得跟关公一样,陈默则轻松地嚼着口香糖,也难怪,比这恶心一百倍的东西他都见过,多年的法医工作早已使他修炼出闻臭如香的本领。
跨进尸山骨海,仿佛坠入阴气森森的人间地狱。尽管为消灭恐惧付出了最大努力,却仍然无法阻止条件反射的颤抖。我发现,那些骨骸以人类居多,一层层一摞摞,最底下的骨头已经发黑,几乎跟岩石融为一体,最上层的尚未腐烂彻底,有的还衣帽尚存五官俱在。
从身份看,有千年前身着盔甲的武士(通过盔甲残片判断),有民国时挂着长枪的兵勇(通过兵器特征判断),有二战时扣着钢盔的鬼子,有解放前背着箩筐的山民(通过蒋光头银元判断),有特殊时期时戴着主席像章的红卫兵,有现当今背着测量仪器的科考者----娘的,整个一座跨越千年的天然停尸场!
除了人类,其余都是些不知名的生物骨骸,由于残缺不全,辨别起来毫无头绪。在这片纯粹属于死人的领地,我俩反倒是个异类。瞧着密密麻麻的尸骨,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万一这些东西都他娘的蹦跶起来该怎么办?”
“大约八百年前,洞**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战争的双方是西夏和蒙古。西夏最后全军覆没,他们的尸体被蒙古人集中倾泻到了这里。因此,位于下端的尸骨七扭八缠,均呈断裂粉碎状。这一时期的骨骸约占总数六成,腐朽也最严重,但骨质灰白没有异色。”陈默的推理跟他的手术刀一样锐利、坚硬,并且能够精确到毫厘,“中间这些尸骨,是另一个时期的集中死亡,骨表均有黑纹,初步判断是死于中毒,这一时期的死难者数目约占三成,而上端这些尸骨,属于一些探险或者误入者,骨骼新鲜且完整,色彩嘛至少目前还算正常,应该是意外死亡。情况大致这样,头儿,咱回去吧。”
我没讲话,但不等于接受对方观点,只是免于漏气而已。感觉憋气的时间差不多了,因此陈默一说回去,我立马转身。仓促间,右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摇摇晃晃跌在一堆骷髅上,我惊叫一声,憋了许久的气全部吐出,同时肺叶扩张又往里狠狠吸了一口,差点被熏昏过去。
与此同时,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发明出一道酷刑来:选个偏僻的地方,造间封闭严密的小屋,里面摆满猪狗猫牛之类的腐尸,然后把泼皮耍赖死不认账的疑犯丢进去,不出24小时,保证他乖乖讲实话!(此法除对陈默之类的没用外,对其他人应该屡试不爽)
持手电一照,刚才绊翻我的是一根青灰色石桩,上端刻着古怪的符号,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哦,想起来了,在天葬台周围见过这种东西,是定魂桩!远远望过去,大约每二十米一根,如果将几座骨山全围起来的话,估计有近百根!
就在此时,不远处腾起一团亮光(磷火聚燃),蓝幽幽地照出一副奇异的骨架,看到它,我脊背上寒意顿生!
小心翼翼走过去,我们发现那具体骸骨足足二十多米长,骨架结构看上去像是蛇,却左右各生出两只脚爪。“是娃娃鱼吧?”陈默凑近看了看,又迅速做了自我否定,“不是,娃娃鱼是有脊椎的。”
估计怕我们出事,萧一笑他们也跟了过来。曹阳捏着鼻子道:“有啥好研究的,就是只巨蟒。”陈默不屑地看着他:“你见过长脚的蛇吗?”曹阳摸摸下巴:“那就是龙。”陈默懒得跟他争论,绕着那具尸骸继续研究。
高大全忽然说:“会不会是远古恐龙进化的产物?”这个观点听起来有点靠谱,但还是被陈默给否定了:“有脊椎动物变成无脊椎动物,那不是进化而是退化。依我看,这属于短期内的基因突变,说白了就是蛇类的变异。”
见我们感到迷惑,陈默从生物学的角度做了解析:“变异分自然变异和突发变异,自然变异也就是进化,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突然变异,是生物原体受到某种外因的刺激而产生变种,通常可以在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内完成。我们都知道,乌克兰境内的切尔诺贝利曾发生核泄漏事故,周围6万多平方公里土地受污染,320多万人受核辐射侵害。后来,有一支9人科考小组进入考察,竟遭遇一群牛犊大的巨鼠袭击,只有一人生还。最后,当局集结大量军队、轻重型武器,才将所有能发现的巨鼠消灭。这个消息虽然未得到证实,但基因突变理论上完全有可能的。”
“这儿可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上江南,哪来的什么核辐射?”高大全表示质疑。陈默倔强得让高大全想揍他:“塞上江南怎么啦,不照样死尸遍地,鬼魅横生。”“好了,好了,争起来没个头儿了,再他娘的扯下去,怕这玩意儿要复活了!”
我话音未落,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滴在鼻尖,凉凉的腥腥的。抬头去看,见空中倒挂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衣的男子,正用他浓烂脱形的脸对着我,似乎还带着怪异的笑。我想起来了,是曹阳他们从水里带回的那具腐尸!
正疑惑一具死尸怎么会爬到洞顶,且凌空倒悬,又有一大块腐肉落下,刚好粘在我的嘴角边,我随即俯身疯狂呕吐。
好不容易喘上几口气,又听“噗通”一声,半截血淋淋的躯体落在了脚边。再次抬头,我看到一颗硕大的三角脑袋,竟有脸盆大小,头顶隆起一个囊包,活似唐朝妇女高高挽起的发簪,囊包中央生着一只独眼,跟信号灯一样闪着红光,嘴巴宽阔地咧开,不断往下淌出粘液,四只带蹼的利爪一伸一蜷,零碎的腐肉随之哗哗脱落。
见陈默拔出枪来,它警惕地歪了歪脑袋,这时我才看清,它的身体扁平呈带状,生满了黑青色的鳞片,间或夹杂着红色条纹,上半截悬在空中,下半截留在远处的水里。看到它,我随即想到在水下遭遇的黑色飘带,以及在上游碰触我们脚踝的东西,还有刚才那具二十多米长的骨骸。
眼见不妙,我喊了一声“快走!”也顾不得是否亵渎亡灵,手脚并同爬过尸山骨海,带领大家钻入附近一口不规则的洞穴。洞穴很矮,我们猫着腰往里爬一路不敢停歇。爬着爬着,前边的曹阳忽然停住,跟在后面的陈默一下撞他身上。
陈默没好气地喊:“走啊,愣着干什么?”曹阳吸溜着鼻子:“这儿的味道怎么怪怪的,好像----”陈默推了他一把:“别疑神疑鬼的,不走让开!”味道的确有点不对,但我认为是刚才在外面给熏出的后遗症,除此之外,还听见“咝咝”的怪声,由于被瀑布的轰鸣所笼罩,最终被我当做错觉给忽略。
又往前爬了几米,曹阳和陈默一起停下,手电照到一团白花花的蛇皮。高大全悄悄往后退了退,然后“啊呀”一声惊叫。我和萧一笑两束手电应声照去,见高大全正俯身干呕,而靠着洞壁窝有两具衣衫破碎的尸体,均面目不清,浑身粘液,皮肤浓烂,骨头外露,一看就是被某种巨型生物吞下去又给吐出来的。从他们手里握着的仪器和工具看,应该属于宁小川那支考察队的成员。
萧一笑和天佑忍不住呕吐,曹阳干梗着脖子,我也感到喉咙里发酸,同时意识到:完蛋,刚才慌不择路,竟钻到蛇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