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宫里静悄悄的,宫女们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沐颜静静地躺在榻上,气息微弱,若不是御医再三把脉,确定还有气息,莫雁北都几乎以为她就这么离开了。
“御医,这齐毅可还有人能解此毒?”莫雁北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好不容易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人终于来到了身边,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尝到了失去的痛苦。这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更让人难过,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心上,不愿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他甚至都不敢在她没有打心底里接受他前给她封号,他始终怕委屈了她。可是此刻的她奄奄一息地躺着,而他却束手无策。
“王上,此毒来自边疆,若要解也只有异族之人能解,臣无能。此毒若是十二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御医一脸惭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莫雁北心间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压下。只吩咐可心、可岚小心服侍着,就起步去了地牢。
可岚红着眼,心疼地替沐颜擦拭着额上的汗渍,虽然她们到主子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主子的性子瞧着冷冷清清的,但是从来没让她们觉得自己是个身份低下的奴才,反而处处为他们着想。主人的命令是让他们里应外合,不惜一切代价将主子送出宫去,但是主子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她和可心都没想着活着出去。可是,主子为了护住他们,宁愿伤害自己。
可心性子比可岚跳脱,此时直接趴在了榻边,双手紧紧握着沐颜冰凉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又心疼又自责,她就不该答应主子的,那药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恰在此时,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幽幽醒了过来,费力地启唇道:“我还受得住,你们别太担心,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去做。可心,我饿了。”可心一听主子饿了,忙不迭地往厨房去取备好的晚膳。
待不见了可心的背影,可岚便俯低身子,离沐颜更近了一些。经过针灸,又昏睡了一阵子,此时的沐颜觉得好受了些,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可岚,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的生死就交给你们了。”沐颜定定地望着可岚,见她微微点头,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可心已端着热腾腾的粥走了进来,可岚伸手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就要往沐颜嘴里送。原本在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却双眼一利,将可岚手上的粥碗掀翻,霎时洒了可岚一身。
“滚,你们这些奴才,一个子衿不够,见我没死,是不是还要继续下毒害死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我要王上治你们的罪,将你们一个个地都处死,都处死……”一旁的宫人们见状,忙一把拉开可岚,小心扶着沐颜的身子,“姑娘,小心着身子,奴已经让人去请王上了,姑娘身上的毒还未解,别伤着了自己。”宫人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沐颜见这个小宫女是时常跟子衿走得比较近的,发作得更厉害了。
“你们都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这个王宫里,想我死的人多了,你们这些奴才都没有安好心,枉我这么信任子衿,最后还是着了她的道。你们都一样,都想害死了我好讨你们背后的主子的欢心。你们这些贱婢都给我滚,我要让王上把你们都打杀发卖了去。”沐颜一边歇斯底里地吼着,两只眼睛通红,额角绷的紧紧的,犹如困兽一般。莫雁北进殿门的时候,就听道那一声声带着绝望的怒喊,他心里一痛,快步上前,将榻上微微倾着身子,情绪崩溃的人搂进怀里。
“王上,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想害我,你把他们都发卖了,全都发卖出去。好不好?好不好?”沐颜微哑着嗓子,语气里带着乞求,带着绝望。曾经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满满的都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助。莫雁北心中一痛,沉声道:“慕白,飞絮宫里的人一个都不留,都发卖了出去。”
霎时,飞絮宫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与求饶声,可岚掐了一把身旁还有些愣的可心,跟着其他宫女一道哭着求饶。可心忙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哭着求饶,眼泪流了满脸。不一会儿,这些宫女们就被慕白带来的侍卫带走了,飞絮宫瞬时安静了下来,只余沐颜的抽泣声。
“别哭了,本王一定会找来解药,解了你的毒。”莫雁北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轻声安慰着。他已经着人快马加鞭去边疆寻解药去了,也悬赏下去,看齐毅可有解药之人。然而,他也没有把握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寻来解药,随着时间流逝,他内心无比焦灼。
“王上,我疼。”先前的一番闹腾,耗尽了沐颜最后一丝力气,她软软地倒在莫雁北怀里,那疼痛又席卷而来,她痛呼出声,紧紧咬紧牙关,浑身不住地颤抖。莫雁北忙将她轻轻放进榻里,让御医继续给她施针,冰凉的小手紧紧握着他的大手,可见是疼得厉害了。
待御医施完针,那只紧握着莫雁北的手便松了开来,人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莫雁北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随着御医到了外间。“王上,姑娘情绪不稳定,毒素在体内流窜得越快,如果再如此下去不知是否能坚持到明日午时还未可知。”莫雁北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缓声道:“嗯,本王知晓了。”御医躬身退出了寝殿,进了偏殿里候着。
莫雁北负手望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一股钝痛从胸间蔓延开来。好不容易,他终于等到了她,书房里的一见钟情,寻寻觅觅,到后面的日日相处,她离他那么近,又离他那么远,他抓不住她,他知道她一直抗拒着他,可是他已放不开她。最后,他依然要失去她吗?初见她时的欣喜若狂,仿佛就在昨日,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
“王上,薇夫人已经招了,只是她仍不承认她下了那要命的毒药。公孙用了刑,那花叶仍未松口,只咬定毒药不是她的。那个叫子衿的宫人在地牢里咬舌自尽了。飞絮宫的人已悉数发卖了出去,并没有查到这些人参与此事。”慕白细细禀着。
莫雁北听后只嗯了声,便转身进了寝殿里,慕白依然在殿外守着。只大殿里静悄悄的,他走至榻旁坐在了榻沿,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若是在以往,她定会躲过他的手,甚至赏他一耳光吧,然而此刻,她只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他踢掉鞋子,掀被上榻,将她抱在怀里,昏睡中的人儿许是觉得温暖,往他的怀里紧贴了几分。此刻他抱着她,回想这这段时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湿了眼眶。这一生,他雄心壮志,开疆拓土,让齐毅变得更强盛,这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个女人,让他爱如骨髓,却又爱而不得。他甚至想若是他的命能换她的,他想他也是会舍得的吧。只是,此刻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的垂怜,能在明日午时前寻到解药。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莫雁北仍没有一丝睡意,一双眼里布满了疲倦,连慕白送进来的晚膳也没有吃的欲望,夜越是深他越是害怕。怀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冷,气息几不可闻,莫雁北惊觉不知不觉间,沐颜的毒没有再发作,人却仿佛没有呼吸一般,忙朝外大吼一声:“慕白,快请御医。”他从榻上猛地坐了起来,沐颜的脸色已经变得乌紫,深浅不一,微微浮肿了起来。脖颈间的皮肤颜色也是深浅不一的紫,看着极为骇人。
不多时,御医便快步进了殿,待探沐颜的脉搏时,惊了一跳,复又仔细探了探才颤声道:“王上,沐姑娘已经去了。”
“去了,怎么会呢,你不是说待到明日午时才会毒发身亡吗?现在才刚过子时,本王不信她就这么走了,她一定可以等到本王寻到解药的,一定可以的。”莫雁北愤怒不甘地吼着,额角的青筋绷得高高的,双手紧紧握着沐颜已经失去知觉的手,那手的皮肤也出现了紫紫黑黑的斑点。他将头埋在紧握的双手上,有泪从眼角滑落,没进了那紧握的双手里,濡湿了手心。“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莫雁北低声呢喃着,手再次拂过那已经不再倾国倾城的容颜,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了锦被上。
慕白和御医忙要上前服侍,却被莫雁北摆手制止了。“都下去安排着吧,她最是不喜这宫里的规矩,就按北国的习俗下葬吧!本王想再陪一会儿她,让宫人们子时后再来给她好好梳洗吧!”
慕白和御医领命而去,偌大的寝殿的就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浓重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