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领着宫人进飞絮宫的时候,他们的王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静静守在榻边,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王上,子时已过,属下带了宫里的嬷嬷来给沐姑娘梳洗。”
莫雁北闻言,一手撑着榻沿,缓缓直起身子,俯身轻吻沐颜乌黑冰冷的唇,深深看了床上躺着的人儿,此刻已看不出她原本的面目,可在他的心里,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莫雁北的双腿已麻木,起身时身子不由晃了晃,在慕白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嬷嬷要给沐颜更衣梳妆,莫雁北只得在慕白的搀扶下出了飞絮宫,此时已有宫人抬着轿辇候着。“慕白,她的棺椁就以北国公主的规格吧,停灵一日后葬入前北国的王陵吧!”
“是,王上,属下这就去安排。”慕白领命出了龙吟宫。
莫雁北挥退伺候的宫人,独自进了书房里,那副画还在墙上挂着,画中的美人儿笑得依然神采飞扬,鲜活耀眼。熟悉的痛漫上心头,从此一别两宽,唯睹画思人。
飞絮宫里,嬷嬷领着宫女给沐颜梳洗完毕,换上素白的衣裙,衬得那张紫黑的脸越发阴森可怖。嬷嬷和宫女们只觉得整个殿里阴森森骇人得很,忙完一切后鱼贯退出,只守在门外,帮着门外的宫人们在宫里挂上白色的灯笼和白绸,整个飞絮宫的寝殿里除了沐颜并无一个活人。约莫一刻钟过去,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进了殿内,片刻又飞速离去,只余床幔轻轻摆动了一瞬又归于平静。
五更天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好,莫雁北已换了一身素服来到了飞絮宫,满目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一夜不曾阖眼的他免了朝会。这座宫殿里真心悼念她的人也就一个他而已,最后这一程他想陪着她,不让她孤孤单单地走。
沐颜至死都未被封妃,所以她并没有资格按照齐毅的妃位丧葬规格来让各宫吊唁。他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那么她死后他也不想以追封的妃位来辱没她,她只做她自己,有他这个齐毅之王来吊唁就够了。
这一日,王宫里各宫的主子都收敛了心思,沐颜的死让后宫里的女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者更不在少数。
“果真红颜多薄命,那样的美人儿还真是可惜了。”琴瑟宫里,轩辕琴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上还捧着未用完的半盏燕窝。自小产后她就一直在寝宫里休养,昨日王上将沐颜抱走后她就派人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直到子时听闻那边传来沐颜的死讯时她还犹在梦中。一直以来,她对那张脸不是不嫉妒,但是因为怀有孩子,她并未将那女子放在心上。才没了孩子那会儿,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是后来,那女子到她的琴瑟宫来赔罪,她也只以为她是做给王上看的,后来来的次数多了,慢慢地她也懂了一些她的心思。只因为那双美丽的眼里没有一丝的野心和欲望,冷静想来,这样的女子只怕是不屑与人争宠的吧!老天厚待,给了她那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只要她想,怕是会荣宠一生的。
“谁也想不到薇夫人会跟兰妃串通,沐姑娘身边的子衿也是个狠的,当天就在牢里自尽了,现在沐姑娘死了,不知道王上会怎么处置薇夫人和兰妃。”小宫女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下她们的主子又能独宠后宫了,看谁还敢看她们笑话。她可没忘记她们主子刚掉了孩子那会儿,其他宫里的都是怎么背地里奚落她们主子的。
“你们都小心着些,沐姑娘去了,王上正伤心着,可别给我惹事。”轩辕琴忙警告道。小宫女忙恭敬应是,恭敬地立在一侧,再无多话。
飞絮宫里停灵一天,莫雁北便在这殿里待了整整一天,中午用了些素斋就歇在了飞絮宫的偏殿里。晚上,有宫人负责往棺椁旁的火盆里烧着纸钱,添上香烛,嘴里絮絮念着悼词。莫雁北进了寝殿,将榻边她最爱拿在手上看的游记捧了出来。将烧纸钱的宫人打发了便将手中的游记丢进了火盆,火舌很快将书页席卷了进去,化成了灰烬。眼前依稀出现那晚她倚着榻,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着书也的情景。此刻触目所及,只余一片白。待这些书燃尽后,莫雁北便进了寝殿,此时的寝殿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他走至美人榻上坐下,手在上面抚过,面露怀念。“慕白,你说她去了黄泉会不会喝那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呢?几十年后,在地府重逢,她可还记得我。真希望有来生,这样我还能盼着下一世,早点遇见她,护她周全,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陪她到白发苍苍。”
“王上,请节哀!”慕白知主子心里难受,也无从安慰,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来世,但他明白齐毅的王很快能振作起来的,就像当年王后走后,主子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时日一长,就好了。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慕白闻言,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在殿外守着。寝殿里顿时就剩下了莫雁北一人,回忆在脑海里不断翻涌,御花园里她给他煮茶,是他至今为止喝过最好喝的茶,以后再也喝不出那种味道了。在这个榻上,他吻了她,溢满心间的幸福感,再也体会不到了。
莫雁北一直到亥时三刻才回了寝殿休息,这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美丽依旧,那双潋滟生波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她跟他挥手道别,融入那茫茫雾气里。醒来时,天还灰蒙蒙的,莫雁北披衣起身,听到里面的动静,宫人们便鱼贯入内,服侍着穿衣洗漱。
“几时了?”莫雁北一边擦着手,一边问服侍的宫人。
“回王上,卯时初。”宫人恭敬答道。
待莫雁北梳洗完,来到灵堂时,慕白已在指挥着宫人侍卫们准备要送葬的一应物品,金丝楠木的棺椁已收拾妥当,只等主子见完最后一面就盖棺。“主子,马上就要到卯时正了,三刻姑娘就该上路了。”
莫雁北望向棺椁里的人,那张脸已完全变了样子,已无半分往日模样。最后一眼,从此阴阳两隔。
“起吧。”侍卫们闻言,麻利地盖棺,套上麻绳,八个人整齐划一,随着鞭炮声出了飞絮宫的大门。
齐毅新的王陵还在修建,沐颜被葬在了前北国的王陵里,在齐毅后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