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太太被倒吊在一楼饭厅的天花板上,鲜血正从她的七窍滴淌而出。她脸色崇拜、两眼圆睁、死不瞑目,而更可怖的是--她的右手小臂不见了,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肘部。可以想象,当金老太太刚被吊到天花板上的时候,鲜血一定如潺潺的小溪一般,从肘部的关节倾泻而下,淋在地上。不过此刻金老太太的血液似乎已经流淌完了,肘关节的断处已经没有血液继续流出来了。但是在地上,却有很大一滩血迹,血浓得触目惊心,令人难以想象。难怪饭厅里充满了血液的气味。
郭浩然这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身体,不禁大吃一惊。他的裤子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润成了鲜红的颜色,鞋子也是嫣红一片。一定是金老太太的血!
一想到这里,郭浩然立刻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就如同有一只看不到的巨手在揉搓玩弄他的胃。
他弯下腰,嘴里不住地呻吟起来。他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无数刚吃完的,金老太太亲手做的饭菜,顿时喷薄而出,飞溅到地上。这些污秽之物一落到地上,就与地上那滩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变成了难以形容的什物。
等其他人醒过来后,无不为金老太太的死赫然变色。素心更是伤心痛哭,毕竟金老太太与她同事多年,她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
郭浩然与几个男士一起将金老太太的尸体从天花板上取了下来,莲紫在管理室把那张画满了九星连珠的白布取了出来,然后覆在了金老太太的尸体身上。
屋里的气氛愈加沉闷了,郭浩然对所有人说道:"现在厨房里的东西大家都不要随便吃,可能都被凶手下了药。这次是迷药,下一次就说不定是迷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晴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拽住了汪洋的胳膊,恐惧令她的脸变成了煞白一片。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抱头痛哭的素心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尖利,就像一只汤匙狠狠地刮过搪瓷碗。她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旅社的大门跑去。
郭浩然伸出胳膊拽住了素心,说:"出去的桥已经断了,溪水涨得像大河那么宽,你又能去哪里?"
"我不管!我不管!"素心手一挥,挣脱了郭浩然的胳膊,冲到了大门旁,然后使劲拉开了门。
门外突然一声炸雷,天地顿时变色,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又是一道闪电,跟着又是一声惊雷。天空中噼里啪啦落下了急急的雨点,转眼就密密麻麻的,从断了线的珠子变成了倾盆大雨。
距离大门不远的青石板石阶"轰"的一声,塌陷了下去,出去的路顿时没有了,变成了一处悬崖。
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素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悬崖,泪水夺目而出。她喃喃地说:"我们都走不了啦,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嘤嘤的哭泣声在飘忽的雨点里忽上忽下,一冲去雨幕就被肆虐的狂风卷上了天际,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泥石流,今天早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些青石板就已经松动得几乎要塌陷了。"郭浩然黯然地在素心身后说道。
"呀!你们看,旅社大门的门板外写着什么字?"刚走到他们身后的大胡子画家李守廉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郭浩然抬起头来,向旅社的大门外侧望去。当他看到门板上那几个用红漆写着的血淋淋的大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
大门外侧的门板上,左边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尸家重地,非请勿入。惊叹号画得特别粗,下端的一个圆点艳若桃花、触目惊心。
而在大门的右边,则画了九个连成一排的血红的圆点,一根粗壮的直线将九个红色的点连在了一起--这正是九星连珠的示意图。而在这示意图下,还写了五个血红的大字:"演出开始了!"
看着门板上的字画,郭浩然只感到阵阵心迹,一阵没来由的眩晕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一种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个隐匿着的凶手把这当作了一场演出,如一只隐藏着的神秘的猫,在玩弄着嘴边被愚弄的耗子。他正无情地在暗处嘲弄着所有的人,也许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神吧,他一定认为自己可以主宰所有人的生死。
一场昏睡之后,已经接近黄昏。剩下的八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饭厅的沙发上沉默不语,屋里的空气像是被吸干了一般凝滞了,四处都飘忽着死亡的气息,还有从金老太太尸体流淌出的一地鲜血散发出的腥臊气味。厅里只能听到八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
最终沉默还是被郭浩然打破的,他干咳了一声,说:"现在天已经黑了,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小路也塌陷了,看来我们必须还要在这旅社里呆上一天,如何安全度过这个夜晚才是最重要的。我建议我们晚上都呆在饭厅里,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不行。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叶眉,她大声叫道:"金老太太的尸体还摆在这里的,管理室里还有罗杰的尸体!我可不愿和两具尸体呆在一起,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地的鲜血,要是我继续呆在这里,我想我会吐的。
"那怎么办?"郭浩然反问。
张冬生牵着叶眉的手,他的这个动作多多少少让郭浩然心生嫉妒。张冬生自然是维护叶眉的,他说道:"这样好了,我们还是都上楼去休息,两个人住一间房里,也一样可以互相照应的。"
"可是……别忘了,我们八个人里说不定其中一个人就是凶手,如果谁和凶手住到了一间房,那岂不是倒了大霉?"汪洋又提到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一点,但夏晴晴连忙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和我住一间房,我又不是凶手,你怕什么?"汪洋还想说点什么,可看了看夏晴晴欲说还休的表情,他还是把话吞在了肚子里。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话还是说得越少越好,现在每个人都是凶手窥视的猎物,多说一句话就更有可能成为凶手觊觎的目标。
郭浩然想了想,也点点头,同意了张冬生的建议,不过他加了一句:"如果谁的房间里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呼救,我们好在第一时间来解救。"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怎么安排住宿。汪洋与夏晴晴可以住在一间房里,两个单身的女孩素心与莲紫可以住一间房,而剩下的三男一女又怎么安排呢?郭浩然黯然地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叶眉与张冬生,悠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叶眉说:"好吧,你们俩住一间房吧,我和老李住一间房。如果我们能顺利回家,第一件事就去办离婚吧。"既然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友好地分手。郭浩然的手伸进了裤兜里,摸到了那块在家里小区梧桐树上剥下来的幸运树皮,忽然体会到浑身乏力的感觉。那是一种眼看着心爱的东西离自己而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因为不敢吃厨房里的东西,几个人都只吃了冰箱里的几块包装密闭得很好的冰淇淋。幸好冰淇淋也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品,而且罗杰在冰箱里也存储得足够多,所以八个人吃得牙根酸痛也只吃完了冰箱里的一半冰淇淋。另外他们还喝了不少番茄汁,虽然那玩意喝多了牙根会发酸,但味道确实不错。
张冬生与叶眉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关上门后,张冬生就急不可耐地抱住了叶眉的腰,嘴凑过去想去亲叶眉的脸。他们已经太久没亲热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共处一室的机会,张冬生又岂能放过。也许越是在危险的境地越是可以挑起心里的欲火。
正如干柴遇上烈火,腾腾火焰将整间客房几乎燃烧焚化。当激情褪去后,叶眉浑身虚脱地倒在床上,困意像漫无边际的的黑暗一般笼罩了她的整个思绪。朦胧中,她感觉到张冬生在轻轻吻她的脸,她娇羞着扭过脸去,喃喃地说:"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与郭浩然离婚,然后我们结婚。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张冬生应了一身,然后也重重地倒在了叶眉身边,不一会儿他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叶眉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她正从一个噩梦里尖叫着惊醒,浑身全是粘滑的汗水。在那个噩梦里,她梦到自己与张冬生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踟躇行走,张冬生的手很不老实,老是在她的腰间背心游移往来,这也激起了叶眉内心里魔鬼一般的欲火。叶眉在窄巷里回过头去想要回应张冬生的吻,在月光下却忽然看到张冬生的脸变成了郭浩然的脸,郭浩然还在狰狞地笑着,手里握着一柄榔头。郭浩然眼睛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手重重地向叶眉的脑袋敲了下去,鲜血像绽放的蔷薇一般飞溅而出,溅到了郭浩然的脸上,郭浩然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更狰狞了。叶眉的灵魂游离出她的身体,渐渐向黑暗的上空升去,她垂头望去,却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并不是自己,而是张冬生。张冬生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她叶眉!张冬生尸体边的叶眉投入了郭浩然的怀抱,在阴暗狭窄的巷子里与郭浩然紧紧拥抱、亲吻,郭浩然的手伸进了叶眉的衣服里。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几乎也感受到了郭浩然指尖的冰凉,她浑身颤栗,瑟瑟发抖。最后,她看到巷子里的郭浩然搂着叶眉离开了张冬生的尸体。当郭浩然离开的时候,他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他似乎是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叶眉的灵魂,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眼神里全是残酷的冷漠,似乎可以看透叶眉灵魂里藏着的一切。而戴上了面具的郭浩然,手里提着的那把滴血的榔头忽然间又变成了一柄尖利的匕首--就和在鸿门旅社楼梯间暗室里的电视监视器里看到的那个黑衣蒙面怪人一模一样!
叶眉醒过来的时候,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她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她只想赶快找到张冬生温暖的怀抱,然后对心爱的情人叙述心里的恐惧。
屋里依然是漆黑一片,天早就黑了,客房的灯是关着的。叶眉伸手向身边摸去,忽然心里一跳--她没摸到张冬生的身体,反倒摸到了一滩粘滑的液体,湿湿的,腻腻的,就像血一样。
一想到血,叶眉的心脏就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摸索着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当台灯放出炽盛的光芒时,叶眉的瞳孔还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强光刺激,流出了些许泪水。她揉了揉眼睛,终于让自己的眼睛好受了一点。当她挪开了掩在眼前的掌心,然后看到了身边的一幕。
张冬生还躺在床上的,不过首先映入叶眉眼帘的,却是雪白床单上的一大滩血迹。张冬生颈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切口齐整的断茬,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死黑的颜色,在床单上就像画了一幅暗红色的地图,他的头颅却早已不翼而飞了。
叶眉惊得呆坐在床上,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一具尸体同床共眠的时候,立刻忍不住凄惶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冲破薄薄的木板门,袭进走廊,声浪传进了其他一间间客房,惊醒了所有的人。只是几分钟,其他客房的门都开了,走廊上站满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旅伴们,他们的眼里都写满了惊恐与凄然,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尖叫声,就一定又有人成了那个黑衣蒙面神秘杀手的新猎物。
下一个又会是谁?
郭浩然在屋里睡得很死,几乎没有被叶眉的尖叫声惊醒。后来他分析,也许是因为中午时吃了迷药,到了晚上还有后劲,所以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是这样分析也不对,因为其他人中午也吃了迷药,可别人一听到尖叫声就都醒了过来。
而郭浩然醒过来的时候。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却是--大胡子画家李守廉不见了。
李守廉的被子胡乱地堆在客床上,被卧却已经凉透了。记得刚进屋的时候,李守廉点了一柱印度香,印度香是画家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来的,刚启的封。李守廉说长期的野外作画令他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如果没有印度香的帮助,他根本就睡不着。果然点上了印度香后,那种神秘的异国香料的味道氤氲在客房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李守廉的呼噜声。而在这鼾声里,郭浩然也感到了沉沉的睡意,两只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郭浩然睡着以前,他还想过如果以后平安回家后,他也会买上很多印度香,像他这样晨昏颠倒写作的作家,得神经衰弱只是时间迟早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所以睡得这么沉,也许就是那柱印度香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