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人迫切需要一位杰出导师,以便跟其学习治国艺术,如议会制度、政治经济、民族团结和社会交往。鉴于叙利亚人善于模仿和借鉴,只需要在欧洲国家的学校里学上三年,他们便可获得毕业文凭,使他们有资格和能力实行自治。
栽义德:
你是说叙利亚人能够摆脱掉占领他们国家的那个国家,并且对其说:“我们已经向你学到了我们想学的东西。现在,就请你让我们看看你的两个肩膀有多宽吧!”是这样吗?
奥贝德:
我是说,叙利亚若在政治、管理和社会学校里学上三年时间,就会拥有一个由各种族、各宗教的优秀儿女组成的国民议会。也就是说,叙利亚将变成像新西兰、加拿大那样独立自治的国家。我认为叙利亚最后成为一个正义、强大国家的一部分,而不要成为像黑山或塞尔维亚那样的弱小王国。此外,叙利亚的地理中心位置使之易于发生变化和无休止的政变,除非成为某一大国躯体上的一个肢体。
栽义德:
如果叙利亚在政治上并入某一个外国,难道你不认为叙利亚人会丢却自己的品性和良好传统习惯吗?
奥贝德:
恰恰相反。在近三十年里,阿拉伯语在埃及取得了巨大进步,那应该归功于外国占领,而埃及人丢失的只是他们品性和习惯中的门户之见,即宗教、学术等方面的偏见。在印度,文学、知识、艺术得到了极大发展和提高,出现了许多文学家、诗人、画家、学者、教育家和改革家,而且印度的公共财产,现在较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丰富。
栽义德:
照这么说,现在叙利亚的全部期盼就是成某一外国的殖民地啦?
奥贝德:
我的意思,你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我是要求叙利亚有一位杰出导师,让其教导、训练叙利亚,使之成为一个政治、社会上能够自治自立的国家。也就是说,我要的是为其余适于生长和投资的种子提供一片良好土壤。
栽义德:
假设英国已经占领了叙利亚,难道你不认为它会把叙利亚并入埃及吗?
奥贝德:
那也无妨。假若一个强大国家,像英国,若能够把叙利亚和整个阿拉伯半岛并入埃及,以便组成一个阿拉伯大国,首都设在大马士革或开罗,那将是近东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件。
栽义德:
现在,你已经表达了促使叙利亚人本质中良好种子发芽的意见。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我讲一讲外国导师到叙利亚来之前,你对叙利亚人有什么要求呢?
奥贝德:
我这就谈对叙利亚人的要求……第一,叙利亚人应该力戒夸耀古代光荣、伟大先辈和孕育他们的那片神圣土地;第二,叙利亚人应该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传统、传说和习惯等精神存在,除了应该入坟墓,别无任何作用;第三,叙利亚人以后知道剩下的良种在土耳其犁耙翻耕的土地里是不能生长的;第四,叙利亚人应该清楚地知道,有的种子能在异乡土地上生长,并不证明那土地有什么特质,只能证明使之能够生长的土地是存在的;第五,叙利亚人应该清楚地知道,直到现在,他们并没有得到被社会学家称之为政治生活的东西,而且只有在欧洲国家的协作下,才能获得那种生活。
这就是我对吾国吾民的要求和希望。如果我错了,就请你们说这是盲目之爱;如果我对了,就请你们说这是忠诚之奇。
十四艾卜·努瓦斯
伊玛目沙菲仪说:“若非艾卜·努瓦斯荒淫,我定拜他为师。”
艾卜·努瓦斯是叛变巨人之一,又是一位思想英雄,也是一位空前的自由英雄。那些自由英雄们生在一个得不到人们应有评价的环境中,忍受着虐待,仍努力奋斗,争取将思想的火炬从专制与不义的桎梏下解救出来,并因之丧命;但是,他们自由的天赋本能之果并未消亡。
这个时代的一般群众都对艾卜·努瓦斯抱着敌对情绪,说他是个诙谐的小丑,关于他的笑话很多,说他的行为是荒谬的,部分人甚至给他起了个绰号,说他是“哈里发的小丑”。其实,艾卜·努瓦斯并不是像众人所理解的那种“小丑”,他的全部生活也不仅限于与哈里发们对坐饮酒,而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和自由的思想家。他在诗中放言在他之前人们所不敢谈及的自由词语与正确信念,完成了人与神均使之不朽的真正诗人的任务。他是伊斯兰时期第一个像巨人一样站在迷信队伍、微薄利益和宗教信条、宗教法律面前的英雄。他无情地刺向迷信、信条、教律,致使宗教极端分子和保守、顽固分子们惶恐失措,胆战心惊,不遗余力地给艾卜·努瓦斯这位伟大诗人起绰号,唤之为“荡子”、“叛徒”、“流氓痞棍”等。
艾卜·努瓦斯是诗歌思想运动的领袖。伊斯兰教忙于征服开拓和内部分裂之后,出现了思想僵死局面,由此而造成了跨时代诗人和伊斯兰时期诗人精神上的衰弱;诗歌思想运动正是在思想僵死局面出现之后到来的。艾卜·努瓦斯的作用在于促进了阿拉伯的繁荣,使阿拉伯诗歌稍许挣脱了羁绊;促进了被教法信条置于铁模子中的思想自由的繁荣。于是,有一伙诗人团结在艾卜·努瓦斯周围,仿效艾卜·努瓦斯的模式作诗,被称为“古典时代后的诗人”。他们开创了阿拉伯文学的新阶段,冲破了传统法则和铁的禁律。他们是第一批避开蒙昧时期语汇的窒息状态,语言上荒谬规则桎梏与诗歌中的有限韵律的诗人。
艾卜·努瓦斯以热爱生活、向往一切美而著称。他是一位歌手,给人带来欢乐和光明。他的学派形成早于欧玛尔·海亚姆数百年;实际上,海亚姆只不过是吸收了艾卜·努瓦斯的思想并效仿之而已;后者的诗歌仅仅限于一种。
艾卜·努瓦斯的诗像列位从天上降临人间的伟大诗人们的诗一样,均来自于天启。他们的灵感皆由成熟的智慧、庄重的学说、高明的描述、逗人的笑料、细腻的情感和精密的构思而来。假若艾卜·努瓦斯的全部诗歌保留到今天,我们定会发现其中有滔滔不绝的自由思想的呐喊声,奇特罕有,妙趣横生,无限珍贵。但是,宗教偏见的一场大火把亚历山大图书馆化为灰烬,不允许把这位诗人的言论保留下来,尤其不准许显示他的宗教观点的诗歌传世。毫无疑问,那些说书人和传抄者们按照伊玛目们的指示毁灭了艾卜·努瓦斯的作品,就像后来处理哈拉吉、迈阿里和伊本·路西德等伟大思想家们的著作一样。
艾卜·努瓦斯的传世作品只有一个诗集,而这个诗集仅收入了天才诗人的一半作品。评论家只要留心细看,便会发现其中的许多幽默、诙谐的诗都是冒艾卜·努瓦斯之名的伪作、赝品。我们不否认,艾卜·努瓦斯对于自由的畅谈,使他走入了幽默、诙谐境地。但是,之后的说书人和传述者把所有诙谐诗都收入了艾卜·努瓦斯的名下,无论诗的内容多么荒唐、低俗。
艾卜·努瓦斯死于一伙宗教偏见分子的手下。这是某些历史学家的说法。他之所以被杀,因为他在诗中公开大谈自由;他是为自由而牺牲的烈士,他是在大战役中倒下的阿拉伯思想斗士的先锋之一;那大战役的烈火自古以来在黑暗大军与光明骑士之间炽燃着。
十五存在的良心
当一种灾难降临到某一民族头上时,人们心灵中的坚强与懦弱、积极与消极、慷慨与吝啬就清清楚楚显示出来。
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已经降临到叙利亚人头上。如今,他们站立在灾难面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足以显示其内心里的目的、倾向与愿望。
假若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够看出写在那些面孔上的东西,那么,他应该知道这些可见物的后面有一只眼睛,任何一个字母也闪不过它,它也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字母。
我相信上帝。凭上帝起誓,我的信仰有良心。每一种绝对东西把来自大自然、各民族和众人的一种泡沫保存在上帝那里。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而使他变得更伟大,那么,他就该知道绝对存在的良心已把用无形桂树叶做的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使他忘掉了自己,并以无限的他人主义代替了他的个人主义,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已在他的心四周画了个永久光环。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而使他将自己用额头汗水换来的东西给予泪眼模糊的人,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在向他溢汗的额头和送礼的手祝福。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在死亡阴影的深谷里为他人打发日夜,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良心将日夜带着他走在生命宝座面前的光明大道上。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将心中的情感和灵魂里的感触倾倒在贫穷、困难铁蹄踩踏的胸膛上,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已用夜里的微风和清晨的露珠为他的胸膛织就了一件衬衫。
但是,倘使我们当中有这样的人:国家的灾难没有能够唤醒他的灵魂中沉睡的东西,民族的痛苦没能激起他心中的沉默因素,那么,他就应该知道他将在沉睡、沉默中度过终生。倘若他今天感到某种安全和放心,那么,他终有一天会后悔自己在虚构的安全和表面的放心之间失去的机会。
我曾细心研究、观察过,而且发现了一条客观规律,它使强与弱、富与贫、聪明与愚蠢之间的差别全然消失,使他们全部惊惧不安地面对着生与死。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想这样远避灾难和灾民,那么,他就应该知道这种暗在的公正——它是存在良心的一种,相当于手掌之于手腕——那将在灾难过后使他站在一边,取而代之的将是安拉的同情;他会变成自己民族的陌生人、异乡人、生活中的一切权利与义务的陌生人。
十六纪伯伦的话
叙利亚兄弟,请听我说。我心里有话,想把它发送到你的心中。来呀,让我们交谈一分钟吧!就让我们的话毫无客套之词——没有客套的话益于相互了解——兄弟之间的相互了解是太阳光下最高尚的事情。
你像我一样知道,你的数以千计的同胞已被饿死。就在我说你听到的时刻,你的和我的数以千计的同胞正因饥饿而挣扎。
安拉有意,困难消隐,条条大道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能够寄金钱和食品给他们。
我们能够把金钱和食品寄给我们的民众;然而你我热爱的民众成百上千,我们的金钱与食品却不能满足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的需要。
叙利亚兄弟,我打内心深处感觉到你想伸出援助之手,但由于自然原因,你现在还没有行动。
那自然原因便是:你希望能够向灾民委员会寄发五百里亚尔,但实际上你只能寄发五里亚尔,因为你是一家之主,你的经济负担不准许你寄出更多的钱。你因害羞而没有寄发五里亚尔;因为在你看来,这钱实在是太少了,你不愿意让你的名字与这极少的钱联系在一起;因为你是慷慨民众中的一员,意欲馈赠更多的钱物。
这些原因使你无法伸出援助之手,但其中不乏证明你品德高尚、大志在胸的因素。
不过,兄弟,请听我说:假设你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座起了火的房子前,那房子里有二十位你的亲人和朋友。如果你无法一下救出二十个人,难道你连一个人也不去救吗?
那是不会的。我发现你出于豪爽义务,当即纵身跳入火海,虽然你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救出所有人。我发现你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受到了男子汉气概和勇敢、热诚的启示。我们正面临着伟大祖国所遭受的灾难,理应相互合作,尽全力消除灾难。
我们的义务不是与那些死去的人一起死去,也不是与那些挨饿的人一道挨饿。我们的耳边响着这样的声音:如果你们有一百张饼,而你们不饿的话,就请给快饿死的人一张饼吧!
兄弟,你会说:“我不是富翁;那些富人们应该献出他们的钱财!”你不要用这样的话摆脱你的义务。在义务面前是不分一周挣十里亚尔的工人和一年赢利十万里亚尔的巨商的,而是会把二者叫住,说:“各尽其力吧!”穷汉的一分钱相当于富翁的一千第纳尔。不论礼品轻重,对受礼者来说,礼品就是一种吉祥如意。
义务并不要求穷人像中产阶级一样行事,也不要求中产阶级像富翁一样行事。同样道理,生活不要求雄鹰像燕子一样鸣唱。
叙利亚兄弟,我以千百位心怀苦涩死去的人的名义,恳求你向灾民委员会捐助,要量力而行,而不要信意,而且不要忘记,大海是由滴水汇聚而成;对于大海来说,任何一滴水都有其不可忽视的价值和意义。
十七上帝在暴风中
东方人天生喜欢生活的细腻外表,讨厌粗糙,就连事实在内;厌恶坚硬,哪怕是真理。因此,你会看到东方人触摸轻柔、言谈平稳、话语绵软、待人和气,虽然你会感觉到所有这些光滑、柔软的面纱后面不乏性格的粗鲁、思想的沙粒、原则和目的的生硬。
在上帝的每一块土地上,你都会发现社会批评家有着崇高的文学地位。至于在东方,批评则是一门不为人知的艺术。即使有一些人能够将醋与酒区分开来,但他们却不被人知,原因在于无论是文学批评还是社会批评,均发自思想的正直;而正直之中存在着冷酷无情;在怀着细柔美梦和晚香玉般的东方人看来,冷酷无情是可憎可恶的。
在东方,君王是上帝留在大地上的影子。在东方,长官是国家的宪法。在东方,主教是闪光的星辰。至于撰写支离破碎的贺词和悼词的愚笨反动家伙,那则是天生精力旺盛的诗人。
这并不意味着东方人的心灵深处不知道:君王就是屠夫;主教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捧香炉者就是杀人犯。东方人和所有的人一样,与他们有同样的感受,熟知他们之所知。但是,温柔而有教养的东方人不能以正确的名字命名事物,因为那样会刺耳伤神。
东方人走到哪里都会捧着香炉,显得温柔和蔼。在美国,一种报纸只要有吸引力,能为人民服务,就能够出版发行!任何一个社团所演出的剧本,都是我的作品《麦克拜斯与哈姆雷特》的姊妹篇,而男女演员则是像鲁布斯、艾尔芬、沃库·克兰、拉什勒、鲁札和萨莱·白尔娜那样的演员。在晚上和剧场里唱歌的,则都是夜莺和燕子!
这也不是说在美国的东方人不懂得美与丑、高尚与低贱。不,因为阿拉伯报纸的大多数读者都能读英文报纸,都会在一个星期内去剧场和运动场,即使只有一次。总的来说,东方人的耳朵是敏感的,耳中有弦,只要有柔和细微的声音,便会颤动;即使是那种细微的声音也能使他们选择温和的谎言,抛弃严酷的真理,宁要天鹅式的伪善,也不喜欢生硬的真理和曲折的忠诚。
在美国的东方人当中,没有不会区别商业活动中的高尚人与低贱者的。但是,假若有人站起来,说:“出卖汗水并非高尚之事”,假若你敢于说出类似的粗野话语,东方人便会捂住耳朵,然后相互窃窃私语:“这个人是何等粗俗!他的话多么野蛮!”
喂,我的兄弟,上帝用玫瑰水和的泥巴捏成了我们;我们的骨架是卡路伯呼出的气构成的;我们躯体中的血管含着沙路伯的叹息声;我们的皮肤是用茉莉花叶子剪裁成的;我们的灵魂,正如阿拉伯诗人所云:
阵阵微风,
伤了他的双颊;
丝绸光滑,
划破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