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到电视台记者邵菲红正在农场副总李立文办公室采访民工牧歌不幸伤亡一事,那个周朝华却派来一个平时不爱说话的李玉楠来答记者问。这不是拿电视台开玩笑吗?
平心而论,李玉楠说了那么多的话,是他平时一个月说的话都不止呀。尤其他那句“我也不是憨包”,要让李立文笑得肚子疼。李立文原来在学校搞语文教学研究,他专门给同学们讲如何分析人类的语言。有的语言是冷幽默;有的语言是双关语。有的语言很直白,有的语言很隐晦。现在用他过去的语言分析方法来讲,李玉楠那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记者会跳吗?你当我是憨包啊方言:傻瓜谁不知道,从开起来的汽车上跳下来,那还有命吗?幸好邵菲红是自己的学生,李立文即要照顾好邵菲红的采访,又要维护自己公司职工的尊严。正当邵菲红面色难看之时,电话响了。
拿起来一听,这是市里宣传部门一位领导打来的电话,说他带了一批电视台记者到了牧歌家里去了,怎么不见你们农场的高层领导到场呢?你们熊帝董事长去了北京,你们就不能到现场来看看,慰问慰问?
李立文一个劲儿对着电话说是是是。放下电话,李立文将情况给学生邵菲红一说,邵菲红只得说,这里就不采访了,我们赶快也到现场去。原来要曝光农场阴暗面的镜头到时再说吧。或者到了现场会有更好的发现。哎,做记者也难啊,你们看我们记者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知道我的新闻采访要是做得比别人差,我就没有面子啦。
这样,李立文又带着邵菲红赶到了牧歌在市郊的家里。和那位部长握了手,部长介绍市里安全生产主管部门以及工程施工监督管理方面的领导给李立文说,市里对安全生产工作很重视,非正常死亡人员的事故处理不好,如果引起集体群体性的上访,我们是要处理人的。这不是开玩笑。好好安抚家属。又问农场主管工程生产的老周在不在?
李立文一边和领导握手点头致意,一边解答领导的提问。说周总一定在现场,在在在,我们找找看。美女记者邵菲红趁机让摄影记者抢拍了好些镜头。一行人便一边走一边看。
牧歌的家里已经搭起来松柏灵堂,牧歌被安放在鲜花丛中。农场各分公司的花圈摆了一大圈,现在政府部门的领导们都来了,记者也来了,还扛着一个个摄影机来,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这是市里那位领导人逝世了呢!懵懵懂懂的人说,这个家里的人不简单,上面有人呢,这么多人来吊唁呢。平头百姓哪里有这种场面啊?看热闹的一个人说,我今后死了,要有这么一个场面就好啊!旁边的同伴说,你现在就去死啊,我保证有比这还热闹的场面。那个人说,谁知道呢,我不信。
现在,牧歌妻子的脑子里已经五彩缤纷:痛彻心扉的痛,朦胧迷离的他,亲如手足的人,突如其来的福。现在,幸福大于伤痛,牧歌啊,可惜你看不见啊。我真想让你也分享这种幸福啊。可是你却躺在那里,静静地一动不动。牧歌啊,你醒一醒啊。牧歌妻子又哭得悲天悲地的。
原来农场集团有限公司的职工已经源源不断地到牧歌家里来了,牧歌的妻子已经忙得不得了。锅啊盆啊,毛巾啊被子啊,前面人看了牧歌家里的情况后,后来就电饭煲呀、微波炉呀、洗衣机呀,电视机的都抬过来了。三个孩子的读书的用具也都漂漂亮亮的簇新簇新的,三个孩子从爸爸的死亡的阴影中一下就走进了阳光里。牧歌妻子看见孩子高兴,心里又有一些安慰与轻松,孩子天天都这样就好,当然要有爸爸在,就最好。
牧歌妻子现在既要哭自然的,又要笑接待朋友是真诚的,还要安排家里亲戚朋友接受农场那么多人送来的礼物礼品。这是应该的,是用牧歌的命换来的,再就是接受领导们的安慰,市里的领导走过来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牧歌的不幸逝世,大家都难过,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幸福地生活下去。
牧歌妻子很真诚很真诚地发自内心地对领导说:我昨天中午不让他带什么草帽过去的,他和我赌气似的,非要带去;唵,带就带去吧,草帽吹跑了,唵,就吹跑了啊,你跳下来捡,不要命啊?牧歌啊,你憨啊!你真是个憨包啊,牧歌啊牧歌啊。又哭,眼泪又是一大串。又握了农场第一副总周朝华的手说,孩子干爹呀,我们现在也不说什么了。全靠你了。
周朝华说,还是我们昨天晚上说的,好吧:20万块我们一分钱不会少;你的孩子大了,就到我们公司上班去;大孩子有七八年就可以去上班了;你家里五亩地,种不来,我们公司的人员星期天来帮忙;你不愿做农活儿,就到我们公司当清洁工,可以吧,工资不多,一个月八百块。我看你这牧歌妹妹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谁家里没有一个小病小灾的呢。牧歌也是太糊涂了不是,草帽掉了就掉了,你跳下来捡,那还不危险啊?这是遇上我们公司啊,在这个城市里,有哪个公司能这么做啊?因为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是,太阳照在我们的农场上!
牧歌妻子感动得有些羞涩地说,你们农场的太阳真温暖。
另一家电视台的记者也正在人丛里寻找并捕捉新闻的闪光点,一挨发现了农场副总周朝华这会儿似在与牧歌妻子卿卿我我,像猫儿闻到了腥味,像狗仔队发现大明星的隐私一样,他们全部冲过来了,镜头对准了牧歌妻子。
记者问:牧歌妻子,请你谈谈你现在的感想,好吗?
牧歌妻子抹了一把泪水,说,我很高兴;我很幸福。我和牧歌结婚的时候,没有这么多的人;没有你们这些扛着的大机器的;没有这么多的鲜花;也没有这么多的花圈。我要感谢这么多的领导来看我和牧歌,我要感谢公司这位领导周总,我孩子的干爹,他还答应帮助我来种牧歌留下来的土地。现在牧歌没有了,我的牧歌他不能看见今天的这些,是他的命不好;如果现在是我躺在那里,如果他看见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也会高兴的。那是我的命不好。现在他看不见,而我看得见,我为自己高兴,为他看不见难过伤心。我不会说话。我从来不会说话的。但是这是我心里的话。牧歌总是比我要可怜。不然他不会死的这么早。我的牧歌啊,你为什么要死得这么早啊?你今年才38岁啊!牧歌啊你只比我大两岁另35天啊!牧歌啊!我的牧歌啊!!牧歌从此就没有了啊!!!
柳舒在现场看见了这一幕,禁不住泪流满面。人啊!命啊!我活着我高兴;我活着我快乐;我活着我幸福。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水枯石烂,哪怕刀山火海,只要活着,一切,柳舒我都不怕!那些事与死相比算什么?心里特别想着一个人,特想特想打一个电话,众里寻他千百度,一见钟情梦中缘。打给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