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锦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顾少骅不妨官颜颜站在门外,一出来两人就碰上了,他不及闪躲,下意识的把宝宝往怀里藏——哪里藏的了?
官颜颜红了眼睛,几步并成一步,几乎是扑到顾少骅身上去。
良锦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见她在看清楚宝宝的面容时啊的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如同失去了母鸟护佑的小鸟,又或失去的母亲的小鹿,那样惨痛的悲鸣。
她把宝宝抢到怀里,顾少骅却把她连宝宝一起抱了起来。他甚少如此气急败坏,囔囔着叫人开车去医院,很多人都从仓库里出来,跟着顾少骅一起走了。
良锦本也像一同去看。
那洞开的仓库大门却站着一抹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身影。
仓库里慢慢都是火药的味道,地上黄澄澄的一层弹壳,连仓库里的水泥柱子都被打的四分五裂。
这样子,还真像拍帝国大片,国内还真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
大片的男主角就站在她的对面,三米左右的距离,右手提着一把枪,良锦似乎能感受到枪口上的余温,炙热得灼烧着她的双手。
“小锦”他没有上前,就站在离他很近又很远的地方。他叫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深情。
她恨死了这种温柔,恨死了这种神情,如果她能再细心一点就肯定能发现他的异常,她竟然不知道和自己同床共枕两年之久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远远的传来警车鸣叫的声音。
良锦觉得自己和他合该和他在这种情况下碰面,以警车的声音作为背景!他们之间,不该有那些该死的从前!
习风面前一动不动,死死的握住那把枪。习风不敢让开,他身后至少躺着五局尸体,他自从和良锦在一起之后已经甚少动手伤人了,这次却被她逮了个正着。他千百次从梦里惊醒,怕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看见她眼里闪着泪花,牙齿磕在上嘴唇上,已经凹进去小小的一圈。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人,她早就在心里给他定了罪,死罪!
“良锦官,这么证据确凿,我认罪好么?”
他脸上还挂着痞痞的笑容,枪从他的手上掉下里,碰的一声咂到地上来。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身上没有手铐,可是他的手却孤零零的举在那里。
再多等一会,杜仲亨就带着警局的同事到了。
即时,就算她下不了手,也自会有人把他抓走,扬恶除善,这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是她却做了一件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
在警车停稳之前,她迅速的蹲下,捡起地上的手枪,然后抓起习风的手,两人一同闪进仓库旁的黑暗里。
良锦一手拉着习风,一手抓着他刚刚丢下的那把手枪。
也不知道是枪口还有余温,还是她的手太热,她果然是感觉到了枪上的温度,那种感觉,就像把双手放进盛满鲜血的盆子里一样,温热而滑腻的恶心,无可避免的罪恶感!
她拉着他跑到离仓库很远的一条小河边。
夏风闷热,她一口气这么跑过来,停下来的时候不禁有点喘气,脸涨红着呼吸不顺畅。
习风去抚她的背,良锦一把把他推开,抡起胳膊来,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她手腕上带着一串水晶珠子,她不喜欢那些金的银的,所以他送了她着串水晶,无数的小颗粒,菱角分明,在黑夜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亦像她的眼睛,闪着光,盯着他。恨的无可言语!
水晶珠子划过他的脸庞,拉下一道红红的血丝。
习风置之不顾,一手将她抱到怀里:“小锦!你听我说!”
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却冷若寒冰:“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那我如果说我爱你,这算不算呈堂证供?”他竟然还有心情笑的出来,长长地血痕在脸上显得这么的滑稽,头发凌乱不堪,偏偏这么扬着嘴角笑,还能笑的不羁而好看。
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能以这么轻松的语调说话,就像他根本没有杀过人!
“习风,收起你的花言巧语!我再也不要听这些话!”
习风想说,他从来没跟她花言巧语,哄女人,他这一辈子就只对他家小锦做过。
可是她化成铜墙铁壁,完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他确实是骗了她,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那他还是沉默好了,毕竟,我爱你这三个字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她把枪上的指纹用衣袖擦掉,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衣服,到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擦掉他犯罪的证据。
她擦掉那些指纹,然后把它丢到河里
河水湍急,匆匆的往前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都能带走。
她也沉默起来。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半响才问:“习风,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妈的,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放在平时,习风肯定会揉着她的头发,抚摸她如玉的肌肤,顺便调戏一下他的宝贝老婆,然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啊,我可是鹤城区的大众情人。
可是现在,现在!
他沉下音调来:“小锦,我爱你,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是谁!”
多好啊,谎言外面都有一个完美的包装,我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我爱你!
良锦她不要这样的爱情!
她摇头,脑袋里一幕一幕的闪过,从他们初相识,她被人绑架,他来救。他为她挡子弹。她成为交警,又看到杜仲亨结婚的消息,他天台求婚,让她一度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他们不是一国的人,她是警察,他是黑社会。
他是危害社会安全的因素,而她的存在是为了除暴安良。
从她知道她的身份开始,她就注定不可能让自己和他在一起。
“习风。”
她望着他。
他亦望着她。
“从一开始,我就说,两个人交往贵在坦诚,可是你告诉我,你让我看到的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是习风,鹤城区的习风!我的父亲死在雨花区黑社会大佬手上,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A市这些所谓的大佬!我们两个今天是夫妻,我帮你,是本能,下一次见面,我便是警察,你是黑社会,我抓你,是天经地义!”
她说完,把眼睛转向别的地方。
她的脸色很苍白,双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她纤细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他忽然开始心疼她,想要伸手去把她散落下来的秀发拢到耳后
她没有躲避,一动也不动。她一直望着河水而没有看他,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们两个都能跳到河里去,要么,两个一起死掉,要么两个人一起洗干净!
“你爱过我吗?”他轻轻地问。
“有意义吗?你几分钟前刚杀了人,你抚摸着我的手指上都是血腥,罪恶……”
他明白,她是爱他的。
可是她对他伤透了心里,完全失望了。他不仅让她知道了他的真相,还让她看到了他身后的尸体。
刚才来的警车,已经结队离开了,她的手机响了几次,大概是杜仲亨打给她的,她没去接它,任凭它响着。
手机的铃声还是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习风给她设的。很俗很俗的情歌。他给自己设的那首更俗,他一打电话过来,她的手机就会响:亲爱的啵一个,啵一个,啵一个……闹哄哄的的声音,花儿乐队的《啵一个》,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他不浪漫,不沉稳,甚至也没什么情调。他甚至是黑社会,是她最恨的那一种人。可是他爱她,更要命的是,她也爱他。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到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她咬着牙说:“习风,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她的嘴唇已经开始渗出鲜血来了,咬的太久,连痛都麻木了。
他低着头,真的像一个犯人对着审问自己的警察。
他即使巧舌如簧,也无法为自己辩护了。
良锦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走了两步。
然后停了下来。
他以为她会转过身来,再对他说几句话,可是没有,她只是停了下来。他看见她的双肩才颤抖,惹人怜惜。
他想上前搂搂她,她却像一直逃脱陷阱的兔子一样。簇得从他手心里溜走了。
习风看着她匆匆跑开的身影,然后远处的仓库边想起了发动引擎的声音。
嗡,嗡,嗡,然后嘭的一声开了出去。
那种声音真从心底爆发出来的火山,烧得他体无完肤,全身上下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了。
习风的眼角有东西滑了下来。
他用手把那些东西狠狠的擦掉,他多少年没哭过了?他为什么要哭?
他的小锦向来心软啊,只要他去劝劝她哄哄她就好了,她肯定会原谅他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强大过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