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
红尘千千种,彼此皆微生。
“贫道就是微生。”
庞德躬身禀道,“皇上,这位就是揭了皇榜的微生道长。”
一身破旧的道士服,洗的非常干净,这个道人给人的感觉也很干净,干净的让人觉得罪恶,从来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但是这个中年道人却毫无惧意,仍然带着干净的笑容,西尘风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带进去。”
庞德应了一声,心里对这个道士少了几分轻视之心,没想到这个普普通通的道士倒是很有胆量,能在皇上的龙威下面不改色,只希望他有这个本事能唤醒七殿下,要不然,再有胆量也只能到下辈子去了。
“贫道作法时不希望有人在侧,不知公公可否安排?”
庞德发福的脸僵了半瞬,“这,道长的意思恐怕不行”,这里是皇宫,而他要看的是七皇子,这道士的身份也非常可疑,没有人敢保证会不会发生意外。
微生打了个辑,“这位殿下险死还生,虽然被雪灵芝救了回来,但是这雪灵芝只有四百年火侯,仅仅是维持住元气不散,若还不能使之苏醒用药,等待元气耗尽,恐怕只能回天乏力,希望公公行个方便。”
庞德本来有些迷茫的眼,猛的射出刀一般的凶光,微躬的身体也挺直了些,“道长好见识”,当年为了这雪灵芝死了多少人,没想到眼前这毫不起眼的道士,竟然只凭屋里的余香就能判断清楚,就是他自己,也是后来听皇上说,才知道这不过是一株未成气候的,“不过听道长如此说,那更是不可能了。”
微生的笑容未变,赞赏道,“天逸果然藏龙卧虎,要是公公坚持的话也未尝不可,贫道希望若是一定要留人,就请皇上屈尊留下。”
庞德和气的脸上敛去笑容,满脸阴厉,“道长不要敬酒不吃......”
寝殿的门被打开,圣殊帝仍然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庞德,全都下去。”
“皇上.....”
庞德担心的话咽回喉咙,只因皇上散发的寒气,已经让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都不住打颤,“是,老奴告退。”
殿内的人虽然退了下去,但是御林军却层层的包围了平常最为神圣的栖龙殿。
“还请皇上不要靠近”,微生淡淡道,便靠近了床塌,双手结成奇怪的印,微生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尊,不能睡了。”
文子默诧异的望过去,只见自己前面空中浮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有点像是电视里的道童,眉清目秀,那童子对着他行礼作辑,“师尊,沉睡不能解决问题,每三千年的轮回总会到来。”
“你是谁?”
童子又规规矩矩的行礼才道,“徒儿微生。”
文子默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在说话,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不由轻咦了声,这里是梦还是幽冥?
“这里是道山。”
文子默微异,暗道这孩子还能读心,“人死后来的地方?”
“师尊,跟徒儿走吧”,童子并不解释,说话间已经靠近他,文子默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分明觉得有什么牵着自己,不断的向前方有光亮的地方飘去。
这条道路全是灰蒙蒙一片,明明没有路,只是前方有处白色的光圈,越走越近,忽然间,整个空间似乎震动起来,文子默只觉得自己看不见的身体一震,很快陷入了一片血色之中,血腥气扑鼻而来,让他有些窒息,那拉着自己的东西似乎也断了,只听那童子稚嫩的童音骂道,“混蛋,是谁乱来!”
文子默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血色的泥沼里,被拉着不断的下沉,虽然他也曾杀人染血,手上沾满血腥,却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讨厌血腥,恶心的他直想呕吐,嘴微张,血腥却似乎流入了嘴里,腥腻的难受,偏还吐也吐不出,烦燥的只想杀人。
这种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身体一重,终于吐了出来,“默儿,默儿......”
文子默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眼前放大的眼睛,倒映出一个瘦小的影子,真的是很瘦,像是只老鼠,被吸干血肉的枯骨老鼠,然后就觉得呼吸格外的难受,嗓子像是卡着刀片般火疼,偏偏还有他刚刚摆脱的腥腻往上直涌,恶心的只想呕吐,不到片刻功夫,他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御医,快传御医,秦济明,给朕滚进来”,西尘风看着清醒片刻就吐血昏迷的孩子,恼怒的吼道。
沉默。
西云默真如同他的名字,确确实实的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再也不能说话,无论怎么哄怎么劝都不开口,可怜的御医说可能是毒哑了嗓子,也许慢慢调理段时间就能恢复。
伺候他的琉璃哭肿了眼睛,心妃在确定这个事实后,终于冷了张脸,重新上妆,等待君王的宠幸,然后就是后、宫中冷嘲热讽,虚情假意的问候,不过大多时候,七皇子只是不断的昏睡,再然后,皇帝下了禁令,不准再来打扰七皇子养伤,只有心妃借着机会,一时格外受宠。
苑心宫内,垂柳依依,假山小桥流水,微风轻拂,送来片片花香。
心妃身着浅紫色宫装,身后跟着年轻的太医,这年轻的太医大约二十五六岁,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心里忐忑不安,刚才心妃派人来传,说身子有违,太医院里的人都齐齐推举他,虽然他是傻,不太明白那些太医躲闪的目光,但是好歹在宫里也呆了几年,要是真赶上讨好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想到这里,更是惴惴。
果然没有猜错,心妃娘娘好好的坐在贵妃塌上,看见他来了,让宫女太监们退后,带着他慢慢在宫内柳园里转着,也不说话,他只有忐忑的跟上,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亦步亦趋,只敢看着脚下的路,冷汗都湿了后背。
“紧张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心妃走上白玉石桥,回头看到他的傻样,娇叱道。
“小...小臣不敢”,一时间从不口吃的太医结巴了起来,闻到风中心妃身上传来的暗香,更是臊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靠近过宫中嫔妃,最多就是给其它太医们打下手,那也是离着远远的。
心妃被逗的乐了,笑道,“行了,本宫叫你来,只是想关心我那可怜的孩儿”,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暗了下来,带着不为人知的恨意,只是跟着的太医不敢抬头,没有看到。
“这......”,他暗忖着,皇上下旨不得随意外传七皇子的事情,一时有些迟疑。
心妃面带微笑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御医大人的名讳。”
“小臣...小臣姓秦,单字画”,对这位娘娘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更加惶恐,秦画回答的更是小心。
“秦画”,心妃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这太医呆头呆脑,跟画可半点也连不起来,又细细的问了些琐事,才伤心的道,“你还天天能见到你叔叔,我却连自己的儿子是好是坏都不知道......”
美人轻叹,秦画偷偷瞧着心妃美丽的侧脸,直接瞧呆了。
“你说,他身子好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东西,云默以前都不爱吃药的,也不知道没有我这个母妃在,他有没有哭......”
一阵冷风吹来,秦画猛的打了个机灵,才想起面前的可是皇帝的妃子,当下忙道,“娘娘请放心,七殿下现在恢复的很好。”
“是吗,可是皇上都不让本宫去陪他,那孩子见了我也不理”,心伤靠近了他一些,声音里的伤心让人闻之感叹。
秦画暗地里退后了一步,身子躬成了一个直角,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面,“娘娘不要担心,七皇子可能是受惊过度,已经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以后只要慢慢调理,定会想起来的。”
“什么!”
秦画被这尖利的惊叫骇的再退了一步。
心妃很快恢复常态,她理了理自己的秀发,“那云默这场大病之后,还能完全恢复过来吗?”
秦画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面前这个还是七皇子的生母,“这个......娘娘......七殿下年幼体弱,又被重伤心脉,以后怕是离不了药物......”
明明只是微风拂过,秦画却生生的感到了寒意。
“回皇上,七殿下只是没有休息好,所以恢复起来相当的慢”,秦济明有些郁闷的回道,他这个当年纵横江湖的神医,愣是成了七皇子的奶娘,说出去也太丢他面子了,而且这个七皇子还非常不配合,吃药不配合也就算了,连吃东西也挑的厉害,补品更不用说,强行灌下去,片刻间又吐出来,而且似乎还没有休息好,风吹脑热各种杂症轮着翻的上场,大半年了都不见好转。
西尘风微微皱眉,“怎么说?”
秦济明开始冒汗,皇上又不高兴了,“七殿下应是长期睡眠不足,精神紧张焦燥,这点微臣会再开些安神的方子,稍后就送过来。”
床上的孩子,半年来瘦的只见骨头与青筋突起,艰难的喘着气,因为一直不断的低烧高热,总是紧蹙着眉头,宫女们抱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在他们进来时,他就已经微阖着眼睛,长长的银针扎在身上,他不舒服的挣扎着,却被几个宫女按住,不过片刻,脸上就慢慢渗出细汗来。
待起完针,琉璃轻轻的给他拭着汗,因为琉璃的忠心,西尘风把他从心妃身边调过来伺候,又调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照看着。
“殿下,该喝药了”,月蝶跪在床边,月影端着药近前。
西云默轻轻的摇了摇头。
琉璃把他抱到怀里,“殿下,今天奴婢尝过了,味道不重,你多少用些。”
西云默睁开眼睛,这是双很清澈的眼睛,清澈却淡漠,他知道不应该这样折腾这些伺候他的人,因为无论如何,她们都会一直熬着药,直到他肯喝为止,要是今天他没有喝,那么最后都会被那个叫做什么皇上的人拉去毒打。
真的像是做梦一般,他这是借尸还魂,还算是投胎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