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见了已入门内的李承乾,欲跪而施礼。“免了,免了。”李承乾道,“今儿个魏王大喜,我只是来讨杯喜酒喝。”
众臣便作揖而礼。李泰面色也有些讪讪。李承乾显然有些醉意,大咧咧地往正厅的上座而去,甩袍如裂帛般往上座一坐,然而挥手示意众臣道:“大家都随意吧。”
大家方才入座,此时厅中已无刚才的喜气与喧闹。李泰也不免尴尬,不知道如何招呼。
李泰上前一拱手:“太子亲临小弟文学馆。实在是令舍弟这里蓬荜生辉啊。”李承乾哼了一声不作声:“怎么还不给酒喝?难道本宫不受欢迎么?”酒醉之人,说话自然有些冲。李泰赶紧着人上酒,亲自给李承乾斟上。
群臣在侧,李泰虽心中不喜太子来搅局,但越是这样,礼度却不能失,“舍弟不才,从父皇那领了个修书的苦活,太子今日前来,恰好能给舍弟指导指导。”李承乾端起酒一饮而尽:“苦活,谁不知道父皇为你开文学馆已经动用了不少银子,如今又添了修书一事,瞧瞧这些来道贺的朝臣,还说是吃苦,笑话!”
魏征见他说得不堪,急忙上前:“太子,你醉了,老臣陪你回东宫去吧。”
李承乾执拗道:“不去,本宫今日要与四弟同乐,一醉方休。”说着仰脖饮起酒来,形貌愈发不堪。
只见此时一皇袍之人走路带风,气势威严,大步跨入殿内。众人等看清来人齐齐下跪:“臣(儿臣)恭迎陛下!”李世民见承乾如此模样,怒不可遏:“混账东西,在满朝文武面前给我丢人现眼,李太子的架子好大啊。”
李承乾醉眼迷离,看清了眼前之人,吓得一个机灵,赶紧滚下座位,伏在地上。“不知父皇驾到,有失远迎,请父皇上座。”李世民并不坐下,扔了一句话道:“看你醉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成体统。”又对李泰道:“青雀,今天你受委屈了。王德,宣旨吧,朕看够了,起驾回宫。”说罢看也不看众人就径自出门了。
王德赶紧示意随行的小太监跟上皇帝脚步。一面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魏王李泰听宣。”众人接着跪地。王德展圣旨而宣:“修身贵乎慎始,笃学不分幼长。夫人虽禀定性,必须博学以成其道,亦犹蜃性含水,待月光而水垂;木性怀火,待燧动而焰发。人性含灵,待学成而为美。是以苏秦刺骨,董生垂帷,不勤道艺,则其名不立!故《礼》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晓。’古人勤于学问,谓之懿德!为嘉掖李泰潜心向学,修书《括地志》,准魏王府括建文学馆,特授广揽文博大才之权,钦此——”
就在王德宣旨之时李承乾脸色渐渐沉重。他在王德还未宣完之时,便已想起身,是魏征拽住了他的后袍提醒他,李承乾才克制住。以褚遂良为首的群臣见了陛下给予魏王如此特权而各怀心事。
宣旨毕,李泰道:“谢父皇隆恩。”李泰接了圣旨,恭奉在显眼位置。众臣起身,又开始纷纷向李泰再次道贺。而李承乾却忿忿不平地微甩衣袖,昂首摇晃出了魏王府。
魏征跟承乾出了魏王府,眼见太子醉得连马都上不去,气得胸中一阵憋闷,忙将他叫住:“太子今天怎么会来触这个霉头。赶快醒醒酒吧,被陛下看见你这个样子……”李承乾醉眼朦胧:“怎么,魏大人又替父皇管教起我来了。”
魏征冲太子身后众人责道:“你们这些人也不拦着李承乾,喝酒了还由着他使性子。”贺兰楚石回到:“魏大人息怒,我们实不知陛下会亲临啊。”李承乾哼笑道:“魏大人怎么连我的属下也要训斥,你怎么不去管魏王,哦,父皇不让,父皇赐给他那么多文学博士,有的是人,哈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魏征见他尤醉未醒:“太子殿下酒后狂言,老臣不跟你一般计较,赶紧回东宫醒醒酒。你们几个扶太子上马,把他看好了,近日哪都不准去。”
贺兰楚石赶紧吩咐随从将李承乾扶上马离去,魏征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暗叹。
深夜,明月高悬。长孙府大门紧闭。油灯下,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在鉴赏一本八开的贴本。二人仔细辨认后,发出赞叹之声。长孙无忌道:“依褚大人看,真是羲之真品?”
褚遂良点头:“错不了。臣下临摹草圣书法也有二十年之久,就连陛下所藏《兰亭集序》也曾给臣下借阅三月。你看这《快雪时晴帖》用笔细腻、结构多变、浓纤折中,一定错不了。”
“自然还有泰儿鉴赏的"龟"、"益"二印辅证。” 魏王李泰虽体丰,却是其时最为风雅的鉴赏大家,他的这两枚印章一直是后世鉴定书画真伪的凭据。因而长孙无忌有此一说,“不过,魏王真将这贴送给你了?”
褚遂良答道:“正是,今日臣下送了一副自己的书法,魏王回赠的却是这样的绝世珍品。”长孙无忌见褚遂良爱不释手,便道:“魏王果然是有心拉拢褚大人啊。”
褚遂良赶紧对长孙一拜:“臣下这三月来拜帖三回长孙府,大人可都推说不见。没想到今日敲开府门的却是这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长孙也捋须笑道:“一等文人不比书画,一等商贾不论经济,一等政客不言国事,不管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褚遂良也陪笑道:“长孙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行幸魏王府,分明是在将我的军啊。”长孙无忌这才将话引在正题上。
褚遂良回道:“大人不要多虑,陛下只是在警告李承乾,他若再不好好做事,不能成为他众兄弟的表率,就有可能出大事。可惜太子也的确……”褚遂良看了看长孙的脸色,见其无恙,继续道:“太不争气了。今日在魏王府醉酒使性子竟恰被陛下撞见。”
长孙无忌道:“你在场都看见了?”褚遂良点头:“这还是其次,臣心里揣测,魏王无母,在三个先皇后的嫡子里,本来最不受朝臣待见,如今才多番拉拢,而后宫的韦妃无子,他们若勾连在一起,依臣下看,就麻烦大了。大人是不是该去去给太子提个醒儿。”“不可,我的身份特殊,对李承乾,只可悄而护之。”长孙的心思想来细腻过人。褚遂良道:“属下明白了。”
长孙府外长街上,夜阑人静,偶有几声隐约的犬吠。马蹄声渐近,来到灯下才能看清牵马、骑马之人的服饰面貌。王德掏出令牌,长孙府门丁定睛一看,眼珠子顿时瞪大。王德牵马立住,低声快语:“陛下驾到!还不快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