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月白衣衫,想要将她从那横梁之下推开,却还是没有法子,未央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火光冲天映衬在他的侧脸之上,未央才知道,原来他长得这般好看。
“你只是将我当作了长乐?”长信宫之中,未央不住的喘息,只觉得恍若是被人掐着咽喉,难受的很,未央未央,原来她是卫国的未央公主,而她本应该是一个死人的。
陈子恪就站在她的面前,就如同那夜的模样,月白衣衫衬托出他绝世风华,“卫亡,我从淮州赶来,想要为长乐保住她最心爱的妹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的,就在陈子恪就藩之后,回到皇城祭拜他的生身母亲刘贵妃,刘贵妃本名刘丹,本是陈国开国皇帝陈靖的结发妻子,她为了陈靖的大业,不惜自请为妾,病故之后就葬在了建城的六月山上,每年陈子恪都要来祭拜。
那时候的长乐一身青衫,站在陈子恪的身后,双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腹部,嘴角扬起的笑容都是最甜蜜的,对着那牌位轻声开口道:“贵妃娘娘,长乐现在很幸福,希望贵妃娘娘能够保佑我的孩子将来能够无病无灾的过一辈子。”
陈子恪回眸,瞧见着许久没见的长乐,她还是那样的美丽,高高在上的恍若谪仙,那份独特的气质让人不敢对她有丝毫的亵渎。
“看到你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陈子恪正是一片释然,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长乐却说起了她的妹妹,“你知道吗,我在卫国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长乐陷入沉思之中,却满是开心,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她妹妹未央如何如何。
从长乐的口中,陈子恪知道了未央幼时喜欢光着膀子下河去捉鱼,知道未央长大了一些不喜欢读书,更知道了未央喜欢舞刀弄枪的就像是个男孩子一般。
这是陈子恪对未央的第一印象。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红衣,脸上还带着泪痕,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长乐,我明知道你不是,可我还是想将你当作长乐……”陈子恪闭上眼,陷入了满是痛苦的回忆之中。
长乐与未央除了那张脸之外,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长乐总是居高临下的瞧着万物,那种与生俱来的公主气质是磨灭不了的,而未央却不同,她活在自由之中,大笑大哭都由自己,长乐是曾经那样的羡慕未央,只因为她少年时候就要来到陈国做质子,只因为她是卫国最尊贵的公主,也是最有本事的公主。
为了卫国,她什么都可以做,为了她的妹妹,她可以只身前来卫国。
于是陈子恪就将重伤的未央带回了淮州,所有人都以为未央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就连楚辞也是这样认为的,未央被横梁砸伤,这一昏迷就是三年。
“我一直以为你醒不过来的。”陈子恪轻叹,每日瞧着那样一张脸,是对陈子恪莫大的折磨,那样昏迷不醒的未央与长乐越发相似,渐渐的,连陈子恪自己都分不清,她是长乐,还是未央了。
“今年大宛国进献了一枚救命的丹药,我不知有没有用,却还是想一试,于是我快马加鞭来到建城,冒着大雨,潜入皇城,替你弄到了那枚丹药,给你服下。”陈子恪将这些事情徐徐道来,随意的很,可未央却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潜入皇城,偷盗丹药,陈子恪只将这件事情当作寻常一般。
当日姜垣行刺,陈子恪搭弓拉箭,未央便知道他一直都在装病,此刻听他说来,便知晓他本事大的很,只是一直不被外人所知道,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未央也不想多问。
“自你醒来的那一刻,我就想着,你是长乐。”陈子恪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那“长乐”二字从他唇中缓缓溢出。
未央步步后退,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恐怖的很,他自欺欺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骗了别人连自己都骗了,他又究竟有多爱长乐呢。
“那你为何要带我来建城,你明知道,从到建城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瞒不下去了。”未央突然歇斯底里的对着陈子恪吼着,她想一辈子都呆在淮南城之中,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真相,就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在陈子恪的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因为你是卫国的公主!”陈子恪猛然对着未央喊着,没有往日里的淡然模样,眼眸深处居然如同那鬼魅一般,走上前来,死死的拽着未央的臂腕之处,“因为你是未央,你是卫国的血脉,所以你必须为你的国家报仇!”
未央却忽然笑出声来,颇有些玩味,扬起头来,在陈子恪的耳边缓缓开口,如那天籁之音一般,“你只是……想为我姐姐报仇。”
陈子恪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一颤,忍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却只是一滴,未央终于知道的,陈子恪的所有憎恨所有不甘心都是从长乐死去开始的。
“这样骗我,这样骗你自己,有意思吗?”未央轻笑的模样夹杂着嘲讽。
透过陈子恪,未央将目光放在那塌间的《道德经》上头,她脑子混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做,缓步上前只是握紧那卷轴,身后陈子恪的声音却响起,“齐陈合谋,灭你卫国,陈慎无情至此,一点也不曾顾念你姐姐,你就不想着手刃此人,为卫国报仇吗?”
未央一闭上眼,便是大火弥漫,耳边还能够回响起将士们的嘶吼来,尸横遍野,家破人亡,都是陈慎做的,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对长乐如何的情深,可终归是逼死了她,长乐是何等高傲的一个女子,如何会委身侍奉仇人呢,可未央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当年你姐姐带着卫国的使命而来,在陈国朝堂之上让文武百官心服口服,此等气魄,你怎么没有!”陈子恪还在字字紧逼,所说的都是长乐,“你可知道长乐本与我两情相悦,为何要嫁给陈慎,那是因为陈慎是太子,只有嫁给太子,成为皇后,才能能力保护卫国!”
未央猛然回头,看着陈子恪缓缓闭上眼的样子,全都是决绝与无奈,长乐为了卫国,舍弃了一切,万事万物都不由她来做主,她心心念念的是卫国的社稷,可最后她的枕边人却将她最后的信念灭掉。
“她这一生不能自主,但生死,总是能够让自己掌握的。”陈子恪仿佛是想到了那个死在城墙之下的女子,一身青衫,一点也不曾害怕。
“我卫国亡后,齐陈必因我卫后裔而亡!”父皇在临终之前的呐喊还在未央的耳边回响,往昔的记忆还是空白,可亡国那日的一切恍若都在此刻想起来,还能闻到那血腥的气息。
陈子恪为了报长乐之仇,不惜将陈国置于脚下,此等情深,是未央所没有想到的,未央想着,陈子恪这一辈子大概都无法再爱上别人了,因为长乐已经在他的心中扎根,挥之不去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未央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弱女子能够做什么,但她想着,要跟着陈子恪走下去,不光是为了姐姐,还有整个卫国。
“你可知道麒麟阁?”陈子恪往书房内走去,未央缓步跟随,见他从放置书卷的箱子里头取出一封信笺出来,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墨香气息。
这寻常百姓若是不知道国君是谁倒没什么,可如果不知道麒麟阁,当真是会被人笑掉大牙,只因麒麟阁生意遍布南北,老百姓的起居生活所需之物,都得从麒麟阁转手而来,各大商铺如果是押送物资,都得通知麒麟阁,人人都道麒麟阁富可敌国,却不知那麒麟阁主只是在乱世之中的一个山匪罢了,不知为何成了这等成就。
“麒麟阁阁主善谋略,若他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必定要比现在的情形好。”陈子恪将那封书信递给未央,未央伸出手接过,展开书信,映入眼帘的是隽秀的字体。
上头所言乃是颠覆陈国之语,放在哪里都是杀头的死罪,未央不由得将眼光看向陈子恪,想的却是他陈子恪是堂堂陈国的淮文王,如何会自毁陈家江山,难道为长乐报仇就这样重要的吗?
可未央却没有问出口来,这问题其实可笑的很……陈慎愿意陪着长乐离开这世间,往那九泉之下而去,那陈子恪又怎么没有自毁江山的心思,只能说古人之言“红颜祸水”当真如此,只是未央却想不起来,她的姐姐究竟是怎样的人,如何的绝代风华,当这么多的男子都拜倒在她的裙下,至死不渝。
“他不肯与我合作,只说要与周国后裔联合,我不知那位阁主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但我想着,那样一个大人物,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陈子恪的眼光瞥向未央,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依恋神色,更没有那种柔和目光,想来已经不把她当作长乐了,未央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