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永寿殿都被围住,陈慎走上前来,先对着太后徐徐一礼,“拜见母后。”
扬起头来,眼眸之中所有的是决绝,“母后不是应该知道的吗?”太后不语,眼角的余光却往边上的温香身上看去,温香也是一阵诧异,怎么也不知道陈慎是怎么知道的,陈慎直视着太后,“母后一直在永寿殿里头吃斋念佛,慈悲为怀,难道就不能放过一个弱女子吗?”
这声音小的很,显然是陈慎想要给太后一个情面,想让太后自己放过未央,太后却偏偏不退让,冷笑一声,“你就是这样和你母后说话的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陈慎猛然截断太后的话,步子往前一步,腰间璎珞也摇晃着,“母后要动任何人,朕都不会怎样,可若她有什么好歹,朕也活不下去的。”陈慎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皇帝!她不是解氏。”太后一针见血,戳破了陈慎自欺欺人的最后理由。
陈慎忽然没了所有的力气……
曾几何时,陈慎也是这样要挟她的,太后只觉得心寒,她生养陈慎,而今二十多年,却怎么比不过那个死去的女人,太后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长乐还没有死,她不过是觉得长乐独占圣宠,陈慎却又不愿意雨露均沾,于是她便让长乐去了太庙面壁思过。
陈慎那时候没有反驳她,可长乐在太庙里头跪着,他却在外头陪着,寸步不离。
她姜淑的儿子,是个天赐的帝王,可却陷于男女情爱之中不得自拔,若不是因为这个“情”字,她的儿子何至于沦落于此!
“朕不管她是谁,朕都不允许,她有半分伤害!”陈慎突然对着太后这样吼着,眼眸却有些湿润了,他撇开太后,就往永寿殿跑去,“长乐!”他就这样喊着,闯入了宫室之中。
“皇帝!”太后想喊住他,可陈慎却没有停下脚步,素来恭顺的他却在此刻违背了他的母亲,他只是想着找到长乐,所想所念的,都是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
“陈三郎!”她总是这样叫着自己。
暗房的门被撞开,入目的,却是在墙角之处鲜血淋漓的未央,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之上,房门打开,带来一丝光亮,很刺眼,陈慎顿时震惊的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长乐!”
衣衫褴褛,伤痕累累,那双手血肉模糊,那张熟悉的面容给了陈慎莫大的震撼,他快步上前,将未央打横抱起,只是不住的喊道,“长乐,长乐!”
未央痛极,已经说不出话来,陈慎猛然想起那个冬日,长乐一跃落下,落在那白雪还没有化尽的地面之上,满是鲜血,他也是那样抱着长乐的,不住的喊着,可长乐那时候已经不可能再说话了。
陈慎抱紧未央,往外头跑去,不住低喃道:“没事,朕不会让你出事的。”他恍如是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失去了所有,精神也有些恍惚了,迎面撞上了往里而来的太后,“皇帝,这女子来历不明,一定是有阴谋!”
“母后!”陈慎喊道,声音嘶哑至极,“你逼死了长乐一次不够,如今又要逼死她第二次吗?”
太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慎转身便离开了永寿殿,不曾犹豫,不曾回头,“廖添,传太医!”
不远之处,正是隔着假山站定脚步的陈子恪,瞧着那前头明黄身影,脸上神情落寞而忧伤,脑海之中还是能够想起那“上善若水”的句子,可有些事情早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本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子恪忽然扬起头来,正好得见那蓝天白云之下飞翔的大雁,鸿鹄之志,总是需要一个天空的,陈子恪忽然觉得他是没有错的。
未央是在昭阳殿里头醒过来的,绣着金龙的纱帘在身侧微微飘荡,睁开眼来,正好得见雕刻在床榻之上的龙凤和鸣,猛然站起身来,珠帘之外,却是一个身影,修长的双手正好捧着杯盏,听到里头的动静,却没有往里头瞧一眼,只道,“你醒了?”
未央双手被纱布包裹着,虽然不见伤处,但那十指连心之痛还是深刻的很,浑身都酸痛不已,恍若这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了,雕龙画凤之处,未央不必猜也知道的,身上带着血丝的衣衫早就已经换去,身着亵衣,倒是让未央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此次搭救,未央万般感谢。”良久之间,未央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陈慎将杯盏缓缓放下,站起身来,背手而立,瞧着那对侧的观音图,踏着莲花随着祥云,那面容清丽淡雅,遗世而独立,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更让人不敢有丝毫的亵渎,他只笑道,“朕做事情一向都是有自己的理由。”
“理由?”未央恍然一笑,似乎是知道的,于是随口接了一句,“皇上对静全皇后如此,真是让妾身动容。”
“你以为是因为长乐?”陈慎大笑出声,撩开珠帘,往里头走来,腰间环佩轻摇,里头的檀香气息越发浓郁,他深吸入一口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只是夹杂着一些药味,他微微皱眉,“朕只是不想娶那位嘉禾公主,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未央扬起头来,隔着纱幔看着陈慎,却忽然想起当日嘉禾一舞,让整个临华殿之中的男子无不为其神魂颠倒,就连陈慎那时候也有些许恍惚,可此刻,陈慎却没有一丝犹豫,只说他不想娶嘉禾,“那么,妾身就是这个借口?”未央反问。
不惜与太后相抗,将她从暗房之中救出来,就是为了找一个借口,陈慎眉宇之间是君王气概,看着未央,也没有片刻的恍然,“朕想要毁掉齐陈联盟!”他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未央知晓了他不是昏君的事实。
陈子恪想这么做,是想要报仇,想要毁掉整个齐国给长乐陪葬,而陈慎想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他已经识破了齐国的野心,他是齐国大长公主的儿子,却也是陈国的帝王,不会因为母后的一句话,而将整个陈国拱手相送。
“齐国的阴谋,朕早就知道,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借口。”陈慎一字一句都是君王的谋略,他宁愿顶上一个贪恋女色的名头,也不能再让齐陈联盟再继续下去,“陈国没有齐国的帮助,同样能够在这乱世立足,朕坚信。既然如此,倒不如断的干净。”
釜底抽薪,却也要有一个人来帮陈慎,未央看着陈慎,他背手而立,油然而生的君临天下的气魄,“朕知道你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但朕想着,你也应该有这个认知,若没有朕在你身后,你恐怕是活不过明日的。”
只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想要未央死的人很多,而且个个都不是善茬,若不站在陈慎身边,恐怕身首异处都尚不自知,未央此刻所想的是她与陈子恪的交易,她要报仇,为整个卫国报仇,而现在这个凶手就在眼前,未央只需要杀了陈慎,便报了国仇家恨。
未央的眼神渐渐凌冽,杀了陈慎,才是她与陈子恪交易的最后结果,可若是想要报复一个人,毁掉他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更好吗?那么……陈慎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陈国江山了?
“好。”毁掉齐陈联盟,是陈子恪的第一步,也是未央的第一步,更是陈慎的第一步,三个人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就再此刻。
其实不然的……在很多年前,未央的姐姐也是如此,现如今,不过是往事重现,一切,都不曾改变。
陈子恪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诧异,只是执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文墨,“你是说,她是被陈慎留在了昭阳殿?”
文墨点点头,瞧着陈子恪此刻的神情,陈子恪却无波无澜的很,并没有别的什么异样,落子,整个棋局便陷入了胶着状态之上,药香弥漫之间,陈子恪不住的轻咳,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只是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些空落落的,恍若是少了些什么。
将未央留在了昭阳殿,在整个陈国宫闱之中都仿佛是落入了一个石子,惊起了波澜,永寿殿先就不说,光光凭借着椒房殿之中的嘉禾便将整个殿中的东西都砸了一地。
姜垣是从宫外匆匆赶来的,正好撞上了嘉禾发脾气,青白玉瓷的碎片飞溅,正好落在姜垣的脚下,姜垣手执折扇,看着嘉禾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气喘吁吁的坐在正塌之上,不住的呵斥着下边的宫人们。
“如此的沉不住气,还怎么成大事!“姜垣不免生气。
嘉禾如今在气头之上,听到姜垣这样说她,不知脑子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不住的大喊着,“你凭什么骂本公主,你也不过是个**的儿子,你装什么王孙贵族!“
这话音刚落,姜垣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一怔,他却只是隐忍着,并不作声,可那眸间划过一丝狠厉,瞬时便不见,姜垣只是站在那门前,寸步不离。耳边回响起了许多人的声音,可无非也只是这一句。
“你不过是个**的儿子!”每每午夜梦回之际,那都是让姜垣惊醒的话语,他心里清楚的很,每一个人都装作尊敬他,就连那位齐国大长公主,现在的陈国太后都要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可他依旧改变不了这个身份。
不管他为齐国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