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冷冽忽然大吼一声,这个“逃”字似乎引爆了他这几天的怒火与焦躁,只见他眼神狂乱,仿佛远处的烈火都映进了他的眼里,心里。走出主寨,举起手中的倒钩,冷冽像立誓又像宣告一般,大声狂叫道:“我绝不能让爹的心血就在我的手上毁于一旦,我也不会再做缩头乌龟逃跑。席邪,今日我定要与你决一死战,飞鹰寨所有兄弟都给我听着,待会儿随我冲出去,死也要抱着席邪一起死!”
“是!”冷冽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如石舫一样的狂热之人附和。
远处的乱林燃烧的啪啪声、砍杀声、兵器声,再加上冷冽的咆哮声、众人的应和声,主寨前的小院里,处处都是疯狂和杀戮的气息。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却分外清晰。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激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就连萧纵卿也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他居然狠狠地扇了山贼头子一个耳光?那力道估计能打出血来。那个叫冷冽的男人分明就已经疯了嘛,难道他也疯了?
脸上火辣辣的,冷冽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举起倒钩就向商君的肩头挥过去,这次商君不打算手下留情,他侧身躲过,一脚踢向倒钩,钩子直直地飞出,钩在主寨的门梁上。商君利落地出手,一把擒住冷冽的咽喉,手上使力。冷冽的脸因为咽喉被掐,已经涨得通红,却仍不肯吭一声,只是眼睛狠狠地盯着商君。
其他人看傻了,没有想过大哥居然在一招之内就被人制伏了,而且还是一个俘虏。人人都愣愣地盯着,忘了要攻击商君。
商君手上使力,口中冷冷地说道:“这一巴掌是代你爹爹打的。你如果这么想死,就自己冲进火海里,这里有跟随你多年的兄弟、年幼的妹妹、老迈的长辈,你不思考如何救他们于火海焚身的危难之中,还想着寻仇,让他们陪着你送死,你不配做他们的大哥,更不配称一寨之主。”
他原以为,冷冽虽为贼寇,却也算是盗亦有道、有情有义之人,助他要比助那杀人成性的险狼寨来得值得。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只知道动怒。今天他的功力还不如上次的三分之一,莫说遇不上席邪,就是遇上了,也就是找死而已。
商君松开手,转身离开,这里不值得他留下,他也不想跟这样的人谈交易。
冷冽喘着粗气,盯着那道走得决然而洒脱的颀长背影,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一般,叫道:“站住!”
对于背后传来的困兽嘶吼,商君充耳不闻,依旧故我地继续走去。当头的烈日越发毒辣,与乱林里叫嚣的火焰交相辉映,即使是早春时节,仍是热力逼人。
冷冽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喘息声越来越重,忽然他迅猛地向商君冲去。萧纵卿以为冷冽恼羞成怒,要暗算商君,谁知只见他一跃而起,正好落在商君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商君停下脚步,冷然地看着冷冽,不语。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冷冽在这个男人一向温和淡然的眼里看到了隐藏的冷傲和自信,他盯着商君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几乎是恳求一般的语气问道:“你有办法救他们,对不对?”
商君轻轻挑眉,他现在是什么意思,疯狂过后的反思?双手环在胸前,商君依旧冰冷地回道:“我现在已经后悔说要帮你了。想要救他们,你自己就可以做到,离开飞鹰寨,并非只有一条路。”
商君的冷漠刺伤了冷冽的骄傲,他二话不说,绕过商君,走回小院中心,大声下令道:“石舫,让兄弟们集合,你带领他们从后峰离开,杀回一线天,助井向天脱困,然后你们就此离开飞鹰寨吧。”脸颊上的火辣,提醒着他除了报仇,还有身为一寨之主的责任。
由他来带领?石舫追问道:“大哥,那你呢?”
迎着烈火的方向,冷冽决绝地回道:“我要与飞鹰寨和席邪同归于尽。你替我好好照顾芙儿还有明叔。”别说前面是火海,就是地狱,他也照闯不误。
石舫一听,将大刀插在地上,倔犟地闷声回道:“不行,我既已和大哥结拜,就必要同生共死。我不走!”仿佛赌气一般,他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脸上除了怒气之外,更有被兄弟遗弃的委屈。
明华扶着寨门,看着那越来越炽烈的火焰,原本还精锐的眼,现在也混沌不明。他用苍凉的声音轻轻地叹道:“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和这个寨子一起去见冷磷。”
冷芙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紧紧地拽着冷冽的衣袖,痛哭道:“哥,我也不走,芙儿已经没有亲人了,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她的记忆里,没有爹爹,没有娘亲,就只有哥哥,他哄她睡觉,喂她吃饭,背着她漫山遍野地跑,满足她所有无理的要求,她就只有哥哥,只有他。
冷芙哭得悲切,其他人互看一眼之后,纷纷举起刀剑,齐声叫道:“我们也不走,誓死守护飞鹰寨。”
“誓死守护飞鹰寨!”一遍又一遍,整齐而有力。
冷冽微颤的双肩,说明了他此时的心情既感怀又悲戚。
冷芙跑到商君面前,睁着泪水洗涤过的清眸,低泣道:“阮大哥,你一定有办法保住飞鹰寨的,对不对?”
迎着这样一双满是希冀的泪眼,商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刚才侃侃而言,还讥笑明叔,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商君不语,冷芙却认准了商君有这个能力,拉着商君的手不肯松开,不停地叫道:“求求你,救救我哥,救救我哥。”
“芙儿求你了。”冷芙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商君面前,两行清泪打湿了她的脸庞,那是对亲人的眷恋,对失去的恐慌。
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忽然与笑儿的脸有了重合,在那寒冷的山洞里,笑儿也曾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求他不要抛下她。
“起来。”
胸口隐隐作痛,商君扶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小姑娘却倔犟得紧,死活不肯起来。商君轻叹一声,手上用力,将她提了起来。罢了,本来就是要帮他们的,现在倒让他成了见死不救的罪人。
商君缓步走到冷冽身后,说道:“你想我帮你保住飞鹰寨,甚至反败为胜都不难,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人要救,他的目的也要达到。
石舫火暴地站起来,叫嚣道:“你敢不帮我们,我就杀了你妹妹。”这人真当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你们几个,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商君冷笑道:“你们不用麻烦了,她早就离开了,或许已经回到家喝着丫鬟奉的茶了。”按时辰算,应该也快到家了。
石舫睁大了眼,大怒道:“你——”一口气哽在喉间,气得他气喘吁吁。
终于,一直面对着火海的冷冽转过身来,与商君对面而立,说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这人才入寨不过几天,就已将这里摸清,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走,或许他真的能救飞鹰寨。
很好,对面的这双眼虽然还是有些躁动,却已不再疯狂,商君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回道:“很简单,就是一场交易,我帮你除了席邪,你保证从今往后我的货物通过龙峡谷的时候万无一失。”
确实很简单,冷冽不解,他一个药家之子,能有多少货物需要运送,他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个?虽然不解,冷冽还是爽快地答应道:“好。”
萧纵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商君身边,啧啧有声地说道:“他们是山贼,你和他们谈交易?只怕到时你帮他们除了席邪,他们也顺带除了你。”他可不是好心提醒,只是想看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已。
“混账,我们飞鹰寨的人,岂是出尔反尔之徒。”石舫再一次挥舞起他的大刀,就要向萧纵卿砍过去。
萧纵卿灵敏地一个转身,躲到了商君身后,嘴上还是不饶人地回道:“谁知道!”他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武功高不可测,躲在他身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刀被商君反手一挥,偏了方向,石舫差点栽倒在地。
想不到这男子身子瘦瘦小小的,内力居然如此浑厚,技不如人,石舫只得恨恨地瞪着萧纵卿。
瞟了萧纵卿得意扬扬的脸一眼,商君轻笑着摇摇头。少年想给他出难题呢,正好,他的生意还要继续谈下去。
“你们上次劫了我的布匹和茶叶,我已经取回了。”商君话音才落,冷冽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这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萧纵卿暗暗吹了一个口哨,手脚好快啊!连进了贼窝的东西他都能要回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确定冷冽明白他刚才说的意思了,商君才不紧不慢地笑道:“不过据我看来,你们堆在洞穴里的东西有些已经好几年了吧,没有人敢和山贼做生意,放眼整个临风关,更没人吃得下你们劫的这么多东西,它们留在洞穴里换不成银子,就和石头一样。与我合作,我可以帮你们把它们变成银子,多少我都吃得下,而且我只从中提三成。这个生意划得来吧。”
商君暗暗自嘲,他似乎越来越像生意人了,言必称生意,处处往利字上靠。
萧纵卿咋舌,乖乖,三成还不多?而且到时卖了多少钱,还不是他说的算。这人是他见过最黑的生意人,和二哥不相上下。再则,他现在把山贼也拉上了船,为了卖掉货物,当然不会杀他了,最绝的是以后这条路龙峡谷只有他能走。这招真是绝!
冷冽思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这人既是药家子弟,为何口口声声谈生意,还大言不惭地说有多少吃多少?他的身份可疑。
商君大方地让他审视,只是指指头上正午的太阳,笑道:“你最好考虑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燃眉之急,冷冽果断地说道:“我答应,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商君轻轻勾起唇角,自信地笑道:“地图。”